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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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纪录片地区：中国大陆年份：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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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1-05-16

故乡影评：故乡

       春天一只乌鸦结婚了，黑夜是她的故乡；秋天一个苹果熟透了，大地是它的故乡；有一只鹰在天空飞翔，高山以上是它的故乡；一个叫于坚的诗人在云南这片红土地上工作生活恋爱，于是诗歌成为了他的故乡。在诗歌的大道上，“故乡”这个词语在大部分时间里总是扮演着名词、形容词和动词的角色，它既在最初意义上彰显存在者的经验，又因为它必然的失去而成为心灵居所的隐喻，所谓“人诗意的居住”（荷尔德林诗言）。从存在主义者的立场来看，故乡在着，只是面目全非。自古以来的大诗人从某种意义上都是对故乡怀有深刻经历和深沉体验的人，他唯有从对“故乡”屡试不爽的清洗和打捞中展示其对于故乡的凝视和眷恋。“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木兰诗》），生活于大地之上的诗人又如何能够无视故乡？不管是屈原“去终古之所居，今逍遥而来东”，还是汉高祖刘邦“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或者李白“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文人的诗总是在路上的，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尤利西斯。
    现在让我们先来看于坚这首题为《故乡》的诗：

《故乡》
从未离开我已不认识故乡
穿过这新生之城就像流亡者归来
就像幽灵回到祠堂我依旧知道
何处是李家水井何处是张家花园
何处是外祖母的藤椅何处是她的碧玉耳环
何处是低垂在黑暗里的窗帘我依旧知道
何处是母亲的菜市场何处是城隍庙的飞檐
我依旧听见风铃在响依旧看见蝙蝠穿着灰衣衫
落日在老桉树的湖上晃动着金鱼群我依旧记得那条
月光大匠铺设的回家路哦它最辉煌的日子是八月十五
就像后天的盲者我总是不由自主在虚无中
摸索故乡的骨节像是在扮演从前那些美丽的死者
（2009年8月28日星期五）

    一目了然，看见的诗，一点也不高深，却让人心动。“新生之城”使得诗人在自己生活了45年的故土上成为流亡者，熟悉而陌生的故乡，时间背后的主谋是谁？受害者又有谁？我们、你们或者他们？面对被摧毁的故乡，亲历了从旧到新两个迥异世界的诗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心酸，“就像后天的盲者我总是不由自主在虚无中/摸索故乡的骨节像是在扮演从前那些美丽的死者”，他能做的唯有在内心重建一座属于自己的永恒的故乡——一首汉语写成的诗。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在这首诗中是什么构成了那个迷人的“故乡”？
    如前面所述，自古以来关于故乡的诗句已经“汗牛充栋”。但是故乡在能指的层面上却已经隐匿，被所谓的知识和文化遮蔽，什么精神的家园，什么“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只是书本上的美学，大而化之，不知所踪。故乡被形容、被伪装得模糊不堪，而时代话语方式也越来越腐朽，越来越远离我们实际的经验（常识）。在抛弃一块块蒙蔽自己眼睛的知识的抹布，以收获关于自己“故乡”的经验之前，我们的障碍首先往往在于对眼前事物的熟视无睹，其次才是如何对某个虚像进行阐释的冒险和离谱负责。我们对故乡的把握并不是直接来自他人的描述，而恰恰首先源于自我成长的经历和体验（也就是所谓的日常生活经验）。比如我经验的故乡便是童年的一个个黄昏以及黄昏中的水井、青石板路，和祖父的自行车、水塘中的鱼群等等，那么当诗人在“我依旧知道、我依旧听见、我依旧看见、我依旧记得”的语流中静静打量一件件具体事物的方式时，诗从感官上便开始一点点复苏了我们关于“故乡”的真实经验。而如果仅仅罗列事物则是远远不足以使其成为一首迷人的诗，对于故乡经验的牢固我们仍有怀疑，诗人需要一种力量来确认和巩固这种经验所得。
    所以，在这首诗中，于坚用了一种独语的方式。
    独语犹如沉默，因此诗产生了思，由此，诗产生了一个存在的场域。这也就是海德格尔所谓的“思入” “存在”。被遮蔽的存在如何得到澄明？现在看来“思”是唯一可能的方式。在《建筑•居住•思想》一文中，海德格尔在谈到“筑造”的源始意义何以会蜕变时对此作了明确的指引。他说：“然而实际上，一些关键性的东西隐藏其中，即居住并非体验为人之存在，居住从不被思为人之存在的基本特性。” 所谓“居住并非体验为人之存在”，并不是说人没有对居住的“日常经验”，而是说，由于对居住的日常经验往往被“对象化”地把握，因而人之栖居最终甚至会“沉沦”为一个空间性的“住处”问题。正是由于日常的居住经验，人之居住从来没有从人的“存在境域”中被打开过、被体验过。正因为作为人之存在源始的居住经验总为日常的居住经验所遮蔽，存在之思就会总在放出自身的同时蜕变为“存在者”之思。
    在这里，于坚的《故乡》是“经验着”的。“经验着”意味着日常生活那种恒常性，就像石头、河岸和泥沙在经历着河流（时间）地冲刷一样。任何想要“提炼升华、去粗取精”而对其进行对象化、概念化、理论化的努力都无异于“抽刀断水水更流”，任何带着人类征服性质的费心费力，都只会是在远离真相。因此，所谓的“经验”并非一种现成之物，而是一种生存的境域，它是黑暗（隐匿着）的代名词，也就是老子所说的“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道德经》第二十一章）
    从故乡作为动词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类日常生活经验既是故乡的根基又是故乡的果实，“故乡”和其他经验一样是根本性的具有生殖能力的存在本身。而在本质上具有自在的隐喻性的汉语，其名词性的事物的存在总是封闭的，我们已经不能够顺利抵达事物本身。就像“故乡”这个词语，并不是仅仅因为一句“落日在老桉树的湖上晃动着金鱼群”的缘故便能让我认定“这一个”就是“故乡”，而是于坚用创造性的话语方式唤起的诗与思，使故乡本源性的存在向我敞开，那种最基本的经验（也往往被漠视的常识）使我得以整体性地进入这个敞开的领地，由此我才可以再次抚摸了我那恋恋不舍的故乡。诗人无法拒绝经验，因为他们是最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投身于世界这一事实的故乡守护者。显然，于坚重新命名了他自己经验的故乡，但他以独语的方式在一番貌似无意的诉说中却是对我记忆中故乡的招魂，因为我们共同体验了一种感觉，它或许叫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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