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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戏,《线条的盛宴》展映。
在这之前,早上时间宽裕,边吃早饭边从一方窄窄的屏幕里,跟随陈丹青的叙述,浸入西方湿壁画的世界。当中夹杂着中西方壁画对比,陈老师毫不掩饰他对北朝壁画的偏爱,对北朝壁画线条的偏爱。于是知道了《线条的盛宴》这部在网络上尚未公映的纪录片。
说来也巧,就在标注了“想看”不久,便在豆瓣上看到友邻转发该片展映的信息,第一时间买票,落袋为安。
线条的盛宴,非在大荧幕上看不可,非有卓越的音效搭配不可。唯有如此,当巨幕压在眼前,自己的心神方能游走其中。
整部纪录片的素材不多,分别是山西博物院壁画大展展品,以及另一个墓室的全貌、走廊。但却在导演的妙手和陈丹青的讲述下,构成了一部视听觉的盛宴。莫扎特的音乐和山西北朝墓室壁画相融,战鼓声辅佐狩猎图,红白喜事锣鼓声点缀出巡图。这哪里是在看图片,心神分明已经被摄走,或用上帝视角或用身边人的眼光,去看一千多年前北朝贵族的日常与非常。
以前,中国画给我的感觉是过于老气。扑面而来的是山水、花鸟、鱼虫;谈及鉴赏,又离不开留白二字,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以为中国画只有留白。直到去年,读《宗白华谈美学》,才知道留白背后,还有高远、平远、深远之说,不同于西方透视,不拘于眼前所见,而是画心中所见。
古人看画,也不止看留白,宋代郭熙有“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的说法,活把看画说成是一场神游,把心神凝缩成芥子,注入画中,仿画中人,游画中景。
局部第二季讲《千里江山图》,讲作画的视角,讲成画时作者年仅十八,讲非有如此朝气无法成就此大画。不带绘画技法本身的浪漫描述,令我心神激荡。
阅读、听音频、看视频,作者的讲述打开了我的视角,但未必完全会成为自己的东西,我称之为借得作者法眼。很像玄幻小说中,一方力有不逮,便使出秘法请神上身,获得大法力。虚伪的境界过了就过了,但拥有虚伪境界的印象,却能留下。
观看《线条的盛宴》也是借作者法眼。
讲述者从个人的美术经验出发,加入自己浪漫化的想象:墓室壁画上盘起飞鸟髻、画浓眉的也许是一千多年前男扮女装的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壁画上一张张面孔在今日的山西街头能碰上……
再看狩猎图,骏马受惊,因而吓出一团团屎,此等真确的题材,不是亲眼所见的经验,是画不出来的。而那些留着壁画上未被擦拭掉的线条,构成了狩猎图的动感,配上擂擂战鼓,有那么一瞬间,我简直觉得这群战士要破屏而出。于是我才明白,什么是“呼之欲出”。
墓主的身份被放到次要的地位,时代的背景也再放远一点,就线条来谈,就人物形态来说,甚至加上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多么私人的视角,又带着多少自己的偏见,但正因如此,也带来更为纯粹的美术欣赏体验。
我能想象到现如今课本里的描述,无非是夸赞一番壁画的精美,强调一下中华文明的伟大,歌颂工匠作为劳动人民的奇思妙想,再佐以墓主身份,强调古代贵族阶级对平民阶级的压迫。这是正确了,但这重要吗?比起无懈可击的讲述,我渴望看到、听到更多个人的偏见。
末了,陈丹青老师与谢梦茜导演入席,开始Q&A环节,没有质量的问题太多,有人的提问聚焦在什么东西方文化差异和对立、东方作为殖民的想象、作为美术学生如何平衡西方文化的冲击,直教人大翻白眼,好在都被怼了回去,过于好笑。
忽然想起,2018年末,我曾到上博看过山西墓室的壁画,离纪录片里的作品很近,但目光是离得远的,没能看出什么东西。现如今在物理空间上,我与它们相隔何止千里,但因为《线条的盛宴》,它们确实近在眼前。
《线条的盛宴》尚未取得公映资格,而《局部》三季,也无有赞助,叫好不叫座。期待公映的那一天,希望大家用钱来支持这部优秀的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