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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林:原载《文汇报》2016年9月28日(有删改)。
香港作为一座现代大都市,压力与节奏强度时时都在爆表,成年人过劳的大脑和绷紧的神经亟需轻松的文艺作品来镇痛,来抚慰,解压神片“麦兜系列”因运而生。麦兜这样一个猪头猪脑的角色,从香港本地的动画形象,逐渐扩散到整个华语世界,成为一种平民精神的象征。
国产动画电影这些年来最接地气当属“麦兜系列”,讲述香港社会几十年的变迁史,以草根和民间身份幽默点评岛国的逸闻趣事和凡人苦恼,截然不同于中国所有远离现实生活的动画。香港人人喜欢麦兜,是因为故事中满满的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熟悉的事,故事中装满小市民的幸福和快乐,悲伤和忧愁。麦兜的故事情节极其生活化,甚至非常“反心灵鸡汤”,类似于欧·亨利式“含泪的微笑”中既有满满的正能量,又挟裹着小民面对世事沧桑的世故、无奈、小聪明、小狡黠,以及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后,阿Q式的自我安慰。影片所包含的忧愁和哀伤戳中了人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无数的观众在麦兜、麦太及校长身上看见了自己、看见了亲人和朋友,看见了辛劳、打拼和壮志成灰,也看见了世事无常,看见了时代变迁。麦兜之所以能住进我们的心里,在于那种源于小人物质朴的真实,在于电影接住了香港这座城市的人文和地气。
麦兜系列以一个脑袋不够灵光的猪头小孩做主角,所有人物的言行都幼稚化,貌似是给小朋友们看的,实质上,缺少人生阅历的小朋友们除了看着好玩外,其实基本上是看不懂其深层内涵的。麦兜系列实际上是成人寓言,以比较滑稽夸张的手法表现了成人世界的荒诞和小民们的无奈,在大巧若拙的卡通画风中,融入哀而不伤,难以言状的细腻情感,这一直是其令人钟情叫人牵挂之所在,但这种观感在《麦兜·饭宝奇兵》中却荡然无存。
作为麦兜系列的第七部电影,《麦兜·饭宝奇兵》颠覆了麦兜的传统,求新求变,但却变出了问题。本片也有满满地母爱,但故事的魂魄却从头至尾飞离了那个小岛,徒留那片街区和那所学校尴尬地充当背景,将一个草根形象麦兜刻意地拔高,成了力挽狂澜挽救世界的英雄,把一个自以为脑洞大开,但却被国产动画用滥了救世故事与一些戏仿恶搞段子缀合起来,使一部本来应该很出色的成人寓言变成了低幼童话。
《麦兜·饭宝奇兵》不光低幼,还很低俗,这种低俗已经沦落到和喜羊羊系列大电影一个层面上,作为为麦兜20年庆生的重要作品,尤其让人大跌眼镜。纵观喜羊羊系列,大多数的故事都是喜羊羊们和灰太狼借助村长的发明,或穿越,或变身,最终打败了野心家,保护了地球甚至人类安全的故事。而本片的思路几乎与其如出一辙。喜羊羊让成年观众最为不能容忍的,就是把恶搞恶趣当作童心童趣,一伙脑袋不够灵光的小家伙在玩无厘头搞笑,很多搞笑都是脑筋急转弯式的,既不合情理逻辑也不合事理逻辑,更不合童话逻辑,完全是一帮80后创作者的异想天开,毫无智慧而言。一些伟大的作品尽管故事也充满着着荒诞不经,但是观众从中可以看到现实的荒谬不堪,看到世事的悲凉,进而引发深层次的思考。但“喜羊羊系列”中没有现实,它只高高的浮在天空,如同几个发烧的小家伙在梦呓和梦游。“喜羊羊系列”的继承者《熊出没》是这样,不幸的是,《麦兜·饭宝奇兵》亦是如此。
影片无处不在的戏仿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扎肉超人外形像腊肠,自称来自外太空加那坦星,是专门负责保卫宇宙和平的使者,是正义的化身,但能力有限而又话唠,这是对美国动画中诸多来自外星超级英雄的调侃;蠢萌憨傻却又所向披靡的屁屁怪则是对日本动画《奥特曼》中怪兽的嘲弄;特别是“大饭宝”及其智商明显不及格的设计者麦兜,则是对一切发明家的讥讽。影片的背景音乐常常雄浑而又气势磅礴,但画面人物却稚拙呆笨,这种声画不对位的视听设计是想造出点喜剧感,但却在本片中却让人尴尬,不知导演意欲何为?麦兜因为设计的大饭宝哄走了屁屁怪,因此成了全球小英雄,这种空洞无趣的故事,让拼命做鱼丸,堵上一切为儿子梦想买单的麦太太不但不能让观众感动,还得让观众为她的智商担忧。
诚如网友的感慨:曾经的“100%香港制造”,在本片中已然人是物非。
(作者系同济大学电影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