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人物

《隐藏人物》电影剧本

文/〔美国〕阿莉森·施罗德、西奥多·梅尔菲

译/吉晓倩

（改编自玛戈特·谢特利所著的《隐藏人物》）

取材于真人真事

黑暗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数数。

小女孩（画外）：14、15、16……素数。18、素数。

外景，林荫道，日

一双小脚沿着一条砾石路向前走。踢松果。

小女孩（画外）：20、21、22、素数、24、25、26……

镜头向上拉，露出：凯瑟琳·科尔曼（8岁），一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安静、胆小、羞怯，戴着的眼镜比她那张书呆子气的小脸都要大。自言自语地数数。

一个声音（她的母亲）在远处喊她——

乔伊莱特·科尔曼（画外）：凯瑟琳！快点儿！

凯瑟琳抬头。看到一辆车停在砾石路尽头。她跑过去。一路跑一路数着数。

字幕：弗吉尼亚州，白硫磺泉镇，1926年

外景，白硫磺泉镇小学，日，接前景

一所“有色人种”小学。学校虽小，但生机勃勃。凯瑟琳走在她父母（爸爸乔舒亚和妈妈乔伊莱特）之间，牵着他们的手进了校门。

内景，白硫磺泉镇小学，日，接前景

一条长长的走廊，侧面有窗户。凯瑟琳坐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的长凳上，（在一个小笔记本上）勾勒出窗格的线条，她在窗户中发现的所有几何图形都被着重描绘出来。

凯瑟琳（8岁）：等腰三角形、不等边三角形、钝角三角形、等边三角形、菱形……

在她对面的窗户上：图形在她的想象中如俄罗斯方块般活跃起来。

凯瑟琳（8岁）：梯形、四面体、八面体、十二面体……

她就这样继续下去。

内景，校长办公室，接前景

凯瑟琳的父母坐在这所学校的校长马里恩·史密森先生和老师萨姆纳女士对面。

马里恩·史密森：西弗吉尼亚公立中学是本州最好的黑人学校。

萨姆纳女士：距离本地较近的学校中，这是唯一一所课程设置超过八年级的。

乔舒亚·科尔曼：凯瑟琳是六年级。

萨姆纳女士：他们想早点儿收她入学。

马里恩·史密森：他们提供全额奖学金。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去那里。

乔舒亚和乔伊莱特激动得无法自抑。他们握住彼此的手。

萨姆纳女士：乔舒亚，乔伊莱特……我们在教师和几位家长之间发起了一次募捐。

萨姆纳女士递给乔伊莱特一个信封。

萨姆纳女士：数目不是很大，但肯定能帮你们在那里安顿下来。

乔伊莱特接过信封。

乔伊莱特·科尔曼：你们真是太仁慈了，萨姆纳女士。

萨姆纳女士：在我的执教生涯中，我从未见过像你女儿这样的头脑。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一定要看看她的发展前景。

乔伊莱特泪水夺眶而出。被人们的善意深深地感动了。乔舒亚伸手搂住他的妻子。

外景，弗吉尼亚州，道路/中学，日

科尔曼家的汽车，牵引着一辆拖车，载着他们所有的家当，驶过一片牧场，奶牛三三两两地点缀在牧场上。一块道路指示牌写着：欢迎来到西弗吉尼亚公立中学。

内景，科尔曼家的汽车（行驶中），日，接前景

凯瑟琳和兄弟姐妹们（查尔斯、玛格丽特和霍勒斯）挤在后座。她盯着窗外，研究一掠而过的奶牛，它们皮毛上的图案在她头脑中构成种种形状。她琢磨着这些形状，只不过现在她……

内景，西弗吉尼亚公立中学，另一天

……在新教室里盯着另一扇窗户。一所久负盛名的学校里一间漂亮的教室。教室里坐满了年纪比她大的学生，穿着他们最体面的衣服。

她的新老师，格雷夫斯教授，站在她的正前方。这位老师对凯瑟琳还不了解。

格雷夫斯教授：科尔曼女士。

凯瑟琳回到现实。气氛尴尬。

格雷夫斯教授：你在外面发现了比二次方程更有趣的东西？

凯瑟琳（8岁）：是的，先生。我的意思是没有，先生。

格雷夫斯教授拿出一根粉笔。

格雷夫斯教授：你干吗不到黑板前面来解开这个方程式呢？

凯瑟琳看着黑板。方程看起来像希腊语：标号，符号，括号。

格雷夫斯教授把粉笔往前递。

格雷夫斯教授：去啊。

凯瑟琳接过粉笔。站起来。迷迷瞪瞪地走向教室前方。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

她站在黑板和方程前。花了很长的时间来研究。细看每个数字、符号、标记。头脑如车轮般狂转。

她抬手开始写。起初缓慢而谨慎。然后速度加快。更快了。奋笔疾书。

学生们仰着脸看她。

格雷夫斯教授揉他的太阳穴。

凯瑟琳洋洋洒洒写下去，粉笔灰像雪花一样落下。写了又写，写了又写……一直写到黑板另一端的底部。她圈出答案。直起身，面对全班。身后的方程式衬得她很矮小。她清清喉咙……

凯瑟琳（8岁）：如果两项的乘积为零，那么根据常识，至少两项之一必须为零。所以，如果你把所有项移到等式一端，你就可以把二次方程式转化为可以分解的因式，让等式的另一端等于零。做到这一步，就可以直接……

你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凯瑟琳局促起来。扶了扶她的眼镜。

凯瑟琳（8岁）：……先生？

凯瑟琳走回她的课桌。镜头推近方程式。数字。无穷、无尽的数字。

片名自下而上淡入：

隐藏人物

外景，道路，日

镜头俯摄天地间一段孤零零的道路。四面八方都显得茫茫无际。

一辆1955年的雪佛兰英帕拉停在路肩，发动机罩掀开。

汽车，日，接前景

凯瑟琳·戈布尔（现在38岁）坐在副驾驶座上，盯着窗外。神驰太空。

字幕：弗吉尼亚州，汉普顿，1961年

一声叫喊打破了沉默——

多萝茜（画外）：试着发动一下！

车外面，一双腿从车下伸出来。

多萝茜（画外）：凯瑟琳？

多萝茜·沃恩（40多岁）从底盘下方挪出来。她生性严谨，聪明绝顶，坚忍不拔，在机械方面天赋卓异。

多萝茜：玛丽？！

在车子后面，玛丽·杰克逊（30岁上下）正坐在树干上涂口红。她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美，性格直率，无拘无束。

玛丽：凯瑟琳！别再盯着太空看起来没完啦！把这该死的车发动一下！

玛丽使劲儿敲了敲后车窗。凯瑟琳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凯瑟琳：我听到了。我不聋。

玛丽：有时候我不太相信。

凯瑟琳挪到驾驶席。给油，把油门踩到底。

凯瑟琳：开始发动了。

她转动钥匙点火。咔哒，咔哒，咔哒。引擎呜呜作响，汽车不启动。

多萝茜：是启动器的事儿。绝对是。

玛丽：这启动器要害我们迟到了。每天开着这堆破烂上班，我们早晚都得被炒鱿鱼。

多萝茜：欢迎您步行十六英里。

凯瑟琳：或者坐在公共汽车的后面。

玛丽：都不选。我搭便车。

玛丽伸出拇指，做出搭便车的手势。

这时，玛丽远远看到有一辆警车驶过山坡……

玛丽：姑娘们。

多萝茜和凯瑟琳循声望去。看到警车疾驰而来。

多萝茜：待在出故障的汽车里不算犯罪。

玛丽：身为黑人也不是犯罪。

凯瑟琳下车。多萝茜站起身。

凯瑟琳：管住嘴，玛丽。别满嘴跑火车，我们可不想进监狱。

玛丽：我尽量吧，宝贝。

警车停在她们身后。一个态度粗暴的白人警察下车，走向她们。沉默。然后……

白人警察：你们仨的汽车坏在了这里，可不是个好地方。

玛丽忍不住回嘴。

玛丽：不是我们挑的这地方，警官。是这地方挑的我们。

白人警察不待玛丽说完就截断了她的话。对她的反驳不感兴趣。

白人警察：你没学过礼貌吗？

玛丽摇了摇头。

玛丽：没有，先生。

白人警察：带身份证件了吗？

凯瑟琳插话。

凯瑟琳：当然带了。我们是要去上班。去兰利。

凯瑟琳拿出她的NASA身份证件。举起来让他查看。

凯瑟琳：国家航空航天局，先生。

多萝茜举起她的NASA证件，解释道——

多萝茜：我们是做计算工作的，目的是把我们的火箭送进太空。

警察把注意力转回到玛丽身上。

白人警察：你们仨都是？

玛丽摸出她的NASA证件。

玛丽：没错，警官。

唔。他拿过玛丽的证件。仔细研究。查看背面。是官方正式证件。

白人警察：国家航空航天局。不同寻常啊。还真不知道他们雇用了——

他收住话头，没接着说“有色人种”，或者更糟的词。

多萝茜：有相当多的女性为空间计划工作，先生。

她帮他解了围。他看向天空。耿耿于怀。

白人警察：该死的苏联人正盯着我们。人造地球卫星。

他的脑子转到别的事上了。

白人警察：你们见过宇航员吗？“水星”计划的？

玛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谎话。

玛丽：当然见过。

白人警察：艾伦·谢泼德？约翰·格伦？

凯瑟琳：我们一直跟这些先生一起共事。

白人警察的爱国心瞬间点燃。

白人警察：那些小伙子可是我们最顶尖的人物。绝对是。我们得赶在苏联人前头把人送上去。全国都指望他们呢。

多萝茜：那当然。

玛丽：不过车坏在这里，怕是赶不及上班了。

白人警察蹦了起来。

白人警察：对，对，你们需要拖一下车或怎么着吗？

多萝茜示意凯瑟琳把螺丝刀抛给她。凯瑟琳照办。

多萝茜：不用，谢谢您，警官。我想我找到毛病在哪儿了，就在这儿。只需要绕开启动器……

多萝茜钻到引擎盖下。拿螺丝刀横串电池两极。火花闪烁！引擎发动了。

多萝茜：好极了。搞定。

白人警察：见鬼。至少我可以护送你们一程，想想看，你们要迟到了。

凯瑟琳：哦，我们不想麻烦您。

玛丽插嘴。

玛丽：这可太好了，警官。

该死的玛丽。

外景，道路，日，片刻后

警车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疾驰。多萝茜的车紧随其后。

内景，多萝茜的车，日，接前景

玛丽开车就像疯子一样。热爱驾驶的每一分钟。

多萝茜坐在副驾驶座上，紧抓仪表板，指关节都发白了。凯瑟琳在后座，拽着车顶的把手。祈祷。

多萝茜：开慢点儿，玛丽！你离得太近了！

玛丽：他说跟着他。

多萝茜：他没说让你撞他的车屁股！

凯瑟琳：亲爱的主啊……恳求您……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玛丽：我告诉你怎么说：1961年，弗吉尼亚州，汉普顿，三个“有色”女人正在公路上追逐白人警察。女士们，这是神谕的奇迹！

玛丽尖叫！多萝茜爆笑。最后……凯瑟琳也笑了。玛丽给油。汽车向前冲。

外景，NASA，兰利研究中心，日，稍后

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铺展开来的园区：飞机库、风洞、研究所办公楼，四围是高耸的带刺铁丝网和其他安保设施。

警车慢下速度，停到路肩旁边，多萝茜的车呼啸而过。白人警察向她们挥手。

镜头上升，飘向……

外景，太空，日

从黑暗而浩瀚的太空……眺望地球这颗行星。寂静无声。如诗如画。平和安宁。

然后：轰鸣声响起，由弱变强。镜头摇摄，发现……一艘巨大的火箭喷出烈焰，穿越地球的大气层向上飞行。在火箭顶端，太空舱摇晃着，摩擦着，吱嘎作响。声音震耳欲聋。

然后我们听到一个讲俄语的声音，简明果决，仿佛出自军人之口。这个声音随即被翻译成土耳其语……正是这样。最后：嘶嘶啦啦的英语无线电通话声。郁闷。紧张。

嘶嘶啦啦的声音（无线电）：速度近似值：17400英里/小时。发射角度：42.46。完毕。

内景，白宫，接前景

椭圆形办公室。肯尼迪总统收到一份简报。他忧心忡忡。一名助理的声音——

总统助理（画外）：关于苏联助推火箭的最新情报尚未抵达，总统先生。

内景，美军中央司令部，接前景

房间里挤满了美国军方高层人士。吉姆·韦伯，美国航空航天局局长，一个严厉的、大权在握的人物，在前排中心。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雷达屏幕，屏幕上勾勒出火箭的轨迹。

嘶嘶啦啦的声音（无线电）：助推器分离。出发。

太空，接前景

助推器回落到地球，分离的太空舱从我们眼前飘过，进入黑暗的太空。

内景，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阿尔·哈里森站在一个挤满了工程师的控制室里。他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呈现火箭轨迹的大屏幕。

嘶嘶啦啦的声音（无线电）：入轨……去吧。

太空，接前景

太空舱翻转，露出……苏联鲜红的锤子和镰刀标志。这是斯普尼克4号。

苏联军方通讯插入：

苏联军方广播员（俄语，带英文字幕）：系统安全。确认。成功进入轨道。

椭圆形办公室，日，稍后

肯尼迪总统揉揉眼睛。

美军中央司令部，日，稍后

气氛极端沉重。电话铃声响起，吉姆·韦伯拿起听筒。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心烦意乱，走出了房间。

放映室，日，接前景

一部黑白影片在放映。是苏联人的新闻发布会。一位苏联科学家抱着一条身穿太空服背心的瘦长结实的小狗。小狗名叫兹多奇卡，这只血统不纯的杰克拉西尔梗犬，是世界上第一位太空旅客。它汪汪吠叫。

苏联科学家（俄语，带英文字幕）：兹多奇卡准备再次出发。（向身旁示意）我们的同志伊万也去。

科学家身旁：一个套着太空服、标有姓名牌“伊万·伊万诺维奇”的人体模型被塞在椅子里。苏联记者开怀大笑。

苏联科学家：现在是时候了。俄罗斯母亲将会率先把人类送往太空。

吉姆·韦伯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

吉姆·韦伯（画外）：该死的狗！该死的人体模型！

韦伯从椅子上起身。放映机的光束从他背后掠过。放映室里挤满了军界高层和NASA的工程师。包括：阿尔·哈里森、首席工程师保罗·斯塔福德、助理工程师山姆·特纳，还有哈里森的秘书露丝。

吉姆·韦伯：接下来就会有个160万吨当量的热核弹头不偏不倚地落在得梅因。

哈里森站起来，抬了抬手。新闻影片戛然而止。灯亮了。葬礼般的死寂。直到保罗·斯塔福德不合时宜地开口了。

保罗·斯塔福德：这可真是个飞跃，先生。

不智之举。韦伯转身看向斯塔福德。

吉姆·韦伯：见鬼，他是谁？

哈里森出面帮自己的手下说话。

阿尔·哈里森：他是保罗·斯塔福德……我们的首席工程师，韦伯先生。我想他的意思是说，这个猜测，至少对我们这边来说，是很危险的。

韦伯伸出手指，冲斯塔福德摇了摇。

吉姆·韦伯：你知道什么才是真危险……无所作为。无所作为和犹豫不决。苏联人用间谍卫星盯着这颗行星。天知道拍了什么照片。总统要求立即做出回应。决不允许再延误。艾伦·谢泼德、约翰·格伦，你们的鲍勃叔叔。随便哪一位都行，只管把人送上去，哈里森。对于一个没把任何东西送进太空的空间计划，我们没法替它辩护。

韦伯走出去。众人也纷纷离去。

外景，NASA走廊（IBM计算机室），接前景

哈里森和保罗·斯塔福德、山姆·特纳、露丝以及团队的其他人走在走廊上，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上回荡。

阿尔·哈里森（对斯塔福德）：在那里感觉如何，保罗？你认为你给长官以启迪了？

斯塔福德不作声。

阿尔·哈里森：我没觉得他深受启发。

哈里森停下脚步。擦擦他的眼镜。对山姆说话。

阿尔·哈里森：你觉得他深受启发了吗，山姆？

山姆·特纳：这谈不上启发吧。

保罗点点头。哈里森走开。团队跟上。

阿尔·哈里森：你们知道，他在那里说的话没错。你们心里也明白，对吧？既然他们能进入太空，跟着的肯定就是炸弹。我们所有的好点子也就都炸飞了。

哈里森再次停住脚步。站在一个窗口前面，盯着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沉默良久。

阿尔·哈里森：机器呢？

露丝：随时可以安装，哈里森先生。

阿尔·哈里森：随时可以。它叫什么？首字母……缩写？

露丝：IBM。

保罗·斯塔福德：国际商业机（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

哈里森在一个小笔记本上草草写了几笔。

阿尔·哈里森：空间是事业。我需要一个计算高手。

露丝：先生，我还想提出另一个请求。

阿尔·哈里森：另一个请求。耶稣基督。整栋楼里就没有一个人能搞解析几何吗？

露丝：据我所知是这样。

阿尔·哈里森：好吧，给我说点儿别的，露丝。比如我们会找到这样的人，在苏联人把旗帜插到该死的月球上之前。

他再次迈步往前走。嘴里还喃喃自语。团队连忙跟上。

镜头留在哈里森盯着瞧的窗户前。一个全白的、干净的房间。明亮……空空如也。

外景，办公楼，西区计算组，稍后

没什么特色的砖楼。标牌上写着：西区计算组。两名黑人女员工走在镜头前。

内景，西区走廊，接前景

这是NASA园区的另一侧。没有白色大理石。不加装饰的水泥地。镜头推向一扇门，门上标着：“西区计算室”，两名黑人女员工进门。

内景，西区计算室，日，接前景

西区计算室是一个宽短的长方形房间，在“有色人种计算师”标志下是一张长桌子和不配套的椅子。多萝茜站在二十四名高矮胖瘦不一的黑人计算师面前，分配一天的工作。凯瑟琳和玛丽站在后面。

多萝茜：埃莉诺，你今天跟伯尼一起在202室做数据简化。

啊？

埃莉诺：数据简化？！

多萝茜：那么，欢迎你们加入磁等离子体动力学魔法小组。

埃莉诺立刻跳起来。

埃莉诺：不，谢谢你，女士。数据简化很好。

多萝茜递出数据文件。埃莉诺接过。向门口走去。

多萝茜：玛丽。

玛丽像学校女生一样举起手。

玛丽：到。

多萝茜：“水星7号”的模型已经送抵，即将开始测试。杰林斯基先生要求你……长期负责这项任务。

玛丽简直无法控制自己。这可是个大新闻。

玛丽：当真？

多萝茜：来吧。

玛丽的的确确是蹦到了房间的前面。拿她的文件。

玛丽：谢谢。谢谢！谢谢耶稣！

多萝茜（悄声）：不要喜形于色，宝贝。其他姑娘们……

玛丽按捺住自己的欢欣之情。强作镇定。

玛丽：对不起，多尔。

玛丽对她眨眼。多萝茜摇摇头。

此时走进来维维安·米切尔，女计算师主管，身边跟着她的助理。助理抱着一大摞工作单和图表。整个计算组的注意力霎时转向她。

多萝茜：米切尔太太。

维维安·米切尔：我们今天得加倍努力工作，姑娘们。午饭前要完成这些计算。

维维安的助理砰的一声把那堆工作任务撂到桌子上。维维安递给多萝茜一张任务分配表。

维维安·米切尔：空间任务组需要一名计算师，越快越好。可以做解析几何的。让我恼火的是，东区找不出这样的人。

多萝茜：长期的还是临时的？

维维安·米切尔：一切都是临时的，多萝茜。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多萝茜毫不犹豫地说——

多萝茜：是的，夫人。凯瑟琳正适合干这个。

维维安扫视房间。凯瑟琳举起手来，但她心里有点发怵：空间任务组可是“终极目标”。

多萝茜：你放在她面前的任何数字，她都能解决。

维维安上下打量凯瑟琳。

维维安·米切尔：我要看看她的学业证明。

话未说完，维维安已经快步向外走去。助理跟在她身后。

维维安·米切尔：没想到在这里找着了。

她们离开。

内景，西区走廊，稍后

多萝茜出来，赶上她们。

多萝茜：米切尔太太……我可以——

维维安·米切尔停下脚步。转身。

多萝茜：夫人，关于我的主管职位申请。我想知道他们是否在考虑让我担当这个职务。

维维安·米切尔：是的。好吧，官方回答是：不。他们不会给有色人种计算组安排长期的主管职位。

多萝茜的心沉了下去。

多萝茜：我明白了。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维维安·米切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问“为什么”。

多萝茜：我们需要一个主管，女士。自从詹森女士生病之后就一直没有主管。都快一年了。

维维安·米切尔：可是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多萝茜。

多萝茜：我在做主管的工作。我在掌管计算组，就像主管一样。

维维安·米切尔：你看，NASA就是这样。飞船速度很快，提升速度很慢。（改变话题）去完成那些轨迹运算。“红石”测试需要这些数字。

维维安·米切尔走了。多萝茜愤懑地回房间。

外景，NASA园区，风洞，日

阳光反射在巨大的银色球体上，风洞就在里面。玛丽抱着报告和工作单，步履轻快地走在涡轮机下方。

内景，通向风洞的走廊，日

玛丽沿着走廊向风洞走去。她在风洞边停住了脚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水星7号”的太空舱模型悬浮在空中。她双眼闪烁着光芒。

风洞，接前景

玛丽在“水星7号”太空舱下面走动。认真检查每一个螺栓，每一片防热罩。这就是为什么她在这里。这就是为什么她在NASA工作。

有线广播里传来的公告将她唤回现实。

有线广播员：2马赫风洞测试，倒计时一分钟。

红灯闪烁，警报鸣响。玛丽穿过风洞匆匆离开。风扇开始旋转。风力增强。

她马上就走到风洞尽头了，此时却踏错一步，出了主道。她的高跟鞋的一只鞋跟戳进栅格里拔不出来了。

风洞控制室，接前景

风洞首席工程师：卡尔·杰林斯基，50多岁，波兰犹太人，从玻璃控制间向下眺望。他看见玛丽在跟鞋较劲儿。

风洞，接前景

风越刮越猛。玛丽有些发懵。还在对付那只鞋。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惊醒了她。

杰林斯基（通过广播）：没有鞋值得用生命去换取。

玛丽抬头看向控制室。看到杰林斯基正在俯视她。

有线广播员：2马赫风洞测试，倒计时，10、9、8……

玛丽甩掉卡住的鞋子，穿着一只鞋，一瘸一拐地跑向出口。

有线广播员：7、6、5……

玛丽奔出隧道。风声已变得震耳欲聋。

风洞控制室，接前景

杰林斯基和其他风洞工程师们观看2马赫测试。强风吞噬了“水星7号”太空舱。它剧烈摇晃，发出吱嘎声。

玛丽来到杰林斯基身后。

防热罩上的螺栓受力绷紧。

砰！一个螺栓弹出。一片防热罩飞了起来，击中控制室的窗户。啪。工程师们吓了一跳。随后另外两片防热罩被甩脱。啪。啪。更多零件飞起。乒乒乓乓，发出巨响。

杰林斯基抬起手。

杰林斯基：关掉它。

强风渐渐停歇下来。

风洞，稍后

杰林斯基和玛丽在“水星7号”太空舱周围走动。检查。玛丽记笔记。

杰林斯基：如果我们把外壳从平滑改为波纹状，太空舱稳定性会增强。

他停下来，触碰防热罩上的一处凹痕。

杰林斯基：但再入大气层时的摩擦……热量大于风力。会变得不可预测。结论？

正在做笔记的玛丽抬起头来。

玛丽：最靠近助推器的区域也是最靠近热源的。再加上再入过程中温度升高，连接处会软化。我们可以考虑螺栓之外的其他连接方式。

杰林斯基赞赏地点点头。检查太空舱的另一个部位。

杰林斯基：在工程师培训计划中还有一个名额。

她以前听说过这事。避开这个话题。

玛丽：平头铆钉可以降低风阻。

他转向她。神情严肃。

杰林斯基：玛丽……一个有工程师头脑的人应该成为一名工程师。你不能一辈子只做计算师。那是对你的才能的悲剧性浪费。

玛丽：杰林斯基先生，我是个黑人女性。我不会去梦想不可能的事。

杰林斯基：我是个波兰犹太人，父母都死在了纳粹的集中营里。现在我站在一艘即将搭载宇航员飞向其他星球的太空船下面。我想，我们可以说，我们的生活正在变不可能为可能。听我说……如果你是白人男性，你想当工程师吗？

玛丽不假思索地回答——

玛丽：我不用想。我早就已经当上工程师了。

内景，NASA走廊，稍后

维维安·米切尔领着凯瑟琳走过似乎长得没有尽头的白色走廊。一面走一面下指示。

维维安·米切尔：裙子必须长过膝盖。毛衣比短衫更得体。不要戴首饰。造型简单的珍珠项链例外。你的主管是阿尔·哈里森先生，空间任务组主任。你的工作是撰写研究报告，验证计算结果，诸如此类。除非他先开口，否则不要跟哈里森先生说话。没几个计算师能在这里待住，这几个月他已经淘汰十几个人了。（递给她一条挂带）你的通行证。

凯瑟琳接过挂带。她已经觉得不堪重负了。她们来到铁门前。铁门上标着：空间任务组。

维维安·米切尔：他们这里以前从来没有过有色员工，凯瑟琳。别给我丢脸。

维维安·米切尔走开，留下凯瑟琳自己。她深呼吸。走进她的未来。

内景，空间任务组办公室，片刻后

凯瑟琳一脚踏入了工作和压力的旋风中。工程师们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算式，一边大口往下灌咖啡。助理和后勤人员来回奔忙，接听电话。这里是空间任务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科学俱乐部。

哈里森在他位于房间后侧的玻璃隔间里踱来踱去，跟卡尔·杰林斯基谈话。

有那么一霎，所有人似乎都在看这个刚刚进入他们的世界的黑人女性。但是这一刻转瞬即逝，他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工程师山姆·特纳递给凯瑟琳一个垃圾桶。

山姆·特纳：这个昨晚没有清空。

凯瑟琳：对不起。我不是——

他没等她解释就走了。凯瑟琳看到了这个如动物园般乱糟糟的空间里另外仅有的一个女人：露丝。把垃圾桶放下，向她走去。

凯瑟琳：打扰了，夫人，哈里森先生的计算师来报到。

露丝不情愿地从一堆工作单上面抬起头。

露丝（指着远处）：用角落里的那张桌子。我马上给你分配工作。

她终于注意到凯瑟琳是……黑人。稍顿。凯瑟琳微笑。露丝在心里掂量她。她的力量。她的平静。

露丝：哈里森先生不会对你客气的，这事就别指望了。做你的工作，埋头苦干。

凯瑟琳：谢谢。

凯瑟琳等着下文。

露丝：去吧。安顿下来，工作。

凯瑟琳走向她的办公座位，在房间的后面，靠着墙壁。把她的个人物品放在桌子上。坐下。她看着在她身边埋头工作的工程师。是保罗·斯塔福德。他看着凯瑟琳。没有微笑。仅仅是在研究她。

哈里森吃着三明治（与杰林斯基）走出他的办公室。他怒吼——

阿尔·哈里森：斯塔福德，为什么我们的防热罩还是有脱落？

斯塔福德几乎是一跃而起。

斯塔福德：我们是在测试太空舱模型，阿尔。它的尺寸只有真正太空舱的三分之一——

阿尔·哈里森：我知道。

他转向杰林斯基。极其严肃。

阿尔·哈里森：那么，我们是否需要把我们价值百万美元的风扇风速调低，卡尔？

杰林斯基：不，阿尔。我不认为——

阿尔·哈里森：当然不。那只是个玩笑。

目光回到斯塔福德身上。

阿尔·哈里森：保罗，如果防热罩脱落，你认为我们的宇航员会怎么样？

斯塔福德点头。

阿尔·哈里森：所以我们要想出一个解决方案，对吗？

斯塔福德：是的，先生。我们正在努力。

哈里森进入下一个议题。

阿尔·哈里森：露丝。我的计算师怎么样了？

露丝：她就在你面前，哈里森先生。

露丝指了指凯瑟琳。哈里森上下打量她。与他的期望不符。

阿尔·哈里森：她会做解析几何吗？

露丝：绝对会。而且她会说话。

凯瑟琳：我会，先生。

阿尔·哈里森：会哪一个？

凯瑟琳：两者都会，先生。几何和说话。

哈里森冲露丝摇了摇手指。

阿尔·哈里森：那就给她——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一向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从办公桌上抓起一捆工作单，疾步走向凯瑟琳。

阿尔·哈里森（对凯瑟琳）：你觉得你能找出这些数据的弗伦奈标架吗，就用格拉姆—施密特——

凯瑟琳瞥了一眼数据表。

凯瑟琳：——正交化方法。是的，先生。比起欧式坐标来，我更喜欢它。

这正是哈里森需要听到的。她懂行。

阿尔·哈里森：好。那么，今天结束之前我就要结果。我也会时不时地让你检查一下斯塔福德先生或者本层楼上其他人的演算结果。

斯塔福德反驳。

斯塔福德：我可以自己搞定，阿尔。

阿尔·哈里森：我相信你可以，保罗。我相信你们都可以。但是如果事实的确如此的话，防热罩就不会飞出来，可现在它们飞出来了。

哈里森走到任务组中心。

阿尔·哈里森：打扰一下。我只是想说清楚……十四天后“水星7号”的宇航员就要在这里开始训练了，我毫不怀疑他们会询问我们的工作。还需要我提醒大家吗……我们是要把一个活人放在导弹的顶端，把他射到太空里去。此前没人这样做过。正因为此前没人这样做过……此刻和彼时之间我们所做的一切至关重要：对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孩子，至关重要，我相信对整个国家也至关重要。因此，这个空间任务组应该会像宣传的那样。美国最伟大的工程头脑和科学头脑的工作经得起检查。是吧，保罗？

他等着。然后……众人点头。没有问题。

阿尔·哈里森：好。所以，让我们说声“阿门”，该死的。

整个空间任务组：阿门。

哈里森步伐沉重地走回他的办公室。

组员们回到工作中。凯瑟琳放好个人物品。各就其位。一丝不苟。

她看向沮丧无力的斯塔福德。他正在用一根粗头的黑色记号笔来涂抹报告中的大批数据。他感觉凯瑟琳的注视，敌意地回望她，直到她移开目光。

凯瑟琳低下头，打开哈里森给她的那捆工作单。开始潜心研究。

砰的一声。一叠厚厚的报告落在她面前。她一惊。斯塔福德站在旁边。

斯塔福德：我的数据完全正确。

凯瑟琳：我会复查一遍的，先生，没问题。

凯瑟琳打开报告。黑色记号笔的墨迹洇透了多张纸页。很多数字无法辨认。

凯瑟琳：我没法——

斯塔福德：认出哪些就检查哪些。别的数字属于机密。你无权查看。

斯塔福德走开。加入到咖啡机旁的山姆和几个同事中。所有人显然都在谈论凯瑟琳。

她把斯塔福德的报告迎着光举起来。行不通。

然后……她的脚开始轻敲地面，抖动。她交叉双腿。急于去洗手间。她走向正在打电话的露丝。

凯瑟琳：打扰一下……

露丝用手盖住话筒。

凯瑟琳：请问女洗手间在哪里？

露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洗手间在哪里。

露丝接着打她的电话。凯瑟琳走开。

内景，走廊，稍后

凯瑟琳冲下大厅，怀里还抱着工作单。搜寻洗手间。纸张掉到地上。

在大厅的远端……她看到了洗手间。谢天谢地。她拢起纸张。

三位白人女性从洗手间出来。她们站在门外，聊天。

该死。凯瑟琳控制住自己，猫腰走向另一条走廊。

另一条走廊，稍后

凯瑟琳已经是跑了起来。到处都没有“有色人种洗手间”。

外景，NASA园区，稍后

凯瑟琳推开铁门，冲进刺眼的阳光下。看到西区的建筑还在远处。准确地说，是半英里。她拔足狂奔。

内景，西区走廊，日，稍后

凯瑟琳冲过熟悉的肮脏的西区大厅。扑进标着“有色人种洗手间”字样的门。

洗手间，稍后

凯瑟琳坐在马桶上。她伸手到脚边，拿起工作单，放在膝头……继续工作。计算数字。

外景，NASA园区，稍后

凯瑟琳跑回东区。用自己双腿最快的速度。

内景，空间任务组，稍后

哈里森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从隔间探出身，寻找凯瑟琳。不在那里。他冲露丝咆哮。

阿尔·哈里森：那个计算数字的姑娘在哪里？

露丝：在……休息。

阿尔·哈里森（自言自语）：我们现在休息。

哈里森回去打他的电话。

凯瑟琳冲进大门。露丝截住了她。

露丝：我的上帝，你去哪儿了？你算完了吗？

凯瑟琳：我去了——马上算完。他不是说过吗：今天结束之前？

露丝：命令改了。

露丝又把两摞工作单塞到凯瑟琳怀里。

足有第一份的三倍厚。哈里森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尔·哈里森：先做这些。

凯瑟琳吓了一跳。哈里森在办公隔间外面，手里依然握着听筒。然后……他又消失了。凯瑟琳翻看工作单。惊呆了。

露丝：他让先做这些。去吧。

凯瑟琳急忙跑向自己的座位。半道上，她看见哈里森站在他的隔间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盯着她。

她坐到办公桌旁。集中精神。翻开新的工作单：绵延无尽的数据。这将是她生命中最长的一天。

咖啡区，稍后

凯瑟琳拿着杯子走向咖啡台，她的双眼还盯着数据表。她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咖啡壶。她端起咖啡壶……

山姆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看到凯瑟琳在倒咖啡。他望向另一名工程师。两人都神情困惑。其他工程师也抬眼看过来。

斯塔福德发现大家都盯着什么在看，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到了凯瑟琳。她正在搅拌她的咖啡。山姆看着斯塔福德：“她究竟在干什么？”

凯瑟琳转身，与盯着她的所有眼睛对个正着。她低下头，走回办公桌。

内景，空间任务组，夜，许久以后

一个黑人清洁女工正在擦咖啡台。空间任务组办公室已经空空荡荡……唯有凯瑟琳还守着办公桌，在灯光下工作。她完成最后一个计算。抬起头来，看到：

哈里森站在他的玻璃隔间里。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仅剩的另一个还在工作的人。

她起身，拿起她的报告。走上楼梯。

哈里森的办公隔间，稍后

凯瑟琳敲玻璃门。

凯瑟琳：哈里森先生。

哈里森摆手示意她进来。

凯瑟琳：给您，先生。

没有看。

阿尔·哈里森：斯塔福德的防热罩计算结果怎么样？

凯瑟琳：很难确定，先生。

这不是他想听到的。他旋过身来。

阿尔·哈里森：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吗？

凯瑟琳：我们试图把一个人送进太空，先生。

阿尔·哈里森：说得没错。所以你可以把它扔进垃圾桶。

凯瑟琳：什么？

哈里森起身，绕过办公桌走过来。

阿尔·哈里森：我说你可以把它丢掉。

他轻轻地把报告从不知所措的凯瑟琳手中抽出。

阿尔·哈里森：这里。

哈里森把她的报告放在一个垃圾桶顶上，垃圾桶里装了几十份类似的报告和工作单，都溢出来了。它是废弃工作的坟场。

阿尔·哈里森：这不是侮辱你的工作。

哈里森回到黑板前。着迷地看着数字、流程。

阿尔·哈里森：它只是过时了。事情发展得就是这么快。如果我每次都说对不起的话，我得说上一整天。

凯瑟琳一动不动。被击垮了。

阿尔·哈里森：我对你的要求，我对房间里的每个人，我的所有天才的要求，就是让目光超越数字。环视四周。突破环境的束缚。为我们甚至不知道该去发问的问题寻求答案。探索尚不存在的数学。

他研究数学题。

阿尔·哈里森：因为没有它，我们无法去往任何地方。我们会待在地面上。我们无法进入太空……我们无法环绕地球飞行。我们当然也无法踏上月球。但是在我的心里……我已经抵达了那里。

凯瑟琳默然无语。

阿尔·哈里森：你呢？

凯瑟琳：是的，先生。

阿尔·哈里森：好。因为我不需要另一个拿着计算器的聪明姑娘。

哈里森突然停下来，摘下眼镜。擦拭。凯瑟琳很茫然。最后：

凯瑟琳：我可以走了吗，先生？

哈里森记起她还在房间里，回头：

阿尔·哈里森：哦。是的。可以了。回家吧。

他转头面向黑板，低声自言自语。

凯瑟琳：晚安，先生。

凯瑟琳走向门口。哈里森开始在黑板上计算。太投入了，没有说晚安。

内景，走廊，稍后

凯瑟琳走过寂静无人的白色走廊。她沮丧地晃了晃她的拳头。

外景，NASA园区，夜

凯瑟琳推开一扇门，进入停车场。她如释重负地看见：多萝茜和玛丽倚靠在多萝茜汽车的后备箱上。凯瑟琳舒心地微笑。

多萝茜：我们等了好几个小时。下次你去赶公共汽车。

多萝茜上车，发动汽车。玛丽为凯瑟琳打开车门。

玛丽（对多萝茜）：她情绪不高。

凯瑟琳和玛丽坐进车里。

内景，多萝茜的车，稍后

多萝茜开车。凯瑟琳坐在后排。玛丽随意地坐着，脚搭在仪表板上。这辆车是她们的圣殿。

多萝茜：我十年来没有迟到过一天。没有请过病假。任劳任怨。准时完成工作。从不出纰漏。做得尽善尽美。

玛丽：这不公平，事实明摆着。

多萝茜：不公平的是负着主管的责任，却没有主管的名分，也没有主管的薪水。眼睁睁看着你们都往前走了。别误会我，任何人往上走都对我们全体有好处。只不过是没给我这个机会。

凯瑟琳：说实话，多萝茜，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那个办公室待下去。一周之内，我要么再回来干计算师这一行，要么就干脆辞职了。

多萝茜：哦，拜托。你对数字的敏感比所有人都强，你知道的。只要你的铅笔能跟上你头脑的运转，就没问题。

多萝茜把玛丽的脚从她的仪表板上掸开。

多萝茜：你，放尊重点儿。把你的臭脚从我的仪表板上挪开。这里不是你家起居室。

玛丽坐直。凯瑟琳缩回到座位里。默然无声。良久。然后：

多萝茜：我听起来像个主管，不是吗？

多萝茜自嘲地一笑。玛丽和凯瑟琳松了口气。

玛丽：一个又古怪又刻薄的主管。

凯瑟琳：很有权威。没问题。

多萝茜：你别跟着捣乱了。

多萝茜打开音乐。

外景，凯瑟琳家，夜，稍后

凯瑟琳住的独栋小砖房虽然朴素，但是设备齐全。她拖着脚走上车道，向开车离去的多萝茜和玛丽挥手道别。

内景，凯瑟琳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凯瑟琳进屋。唯一的光亮来自厨房，她的母亲乔伊莱特正在洗碗。

乔伊莱特·科尔曼：哎呀，凯瑟琳。我正打算给国民警卫队打电话呢。

凯瑟琳亲吻妈妈。

凯瑟琳：对不起，妈妈。新任务。空间任务组。

乔伊莱特·科尔曼：听起来很重要。是升职吗？

凯瑟琳：很重要，也很让人崩溃……也许算是小小的升职吧。

乔伊莱特对女儿展开笑容。她总是为女儿打气鼓劲。

乔伊莱特·科尔曼：你想干这份工作，对吧？

凯瑟琳：我想。这是一个挑战。

乔伊莱特·科尔曼：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凯瑟琳。

凯瑟琳立刻振作起来。乔伊莱特很高兴看到女儿的眼睛又变得神采奕奕。

凯瑟琳：她们睡觉了吗？

乔伊莱特·科尔曼：她们在假装睡觉。她们想要妈妈。

凯瑟琳微笑。

内景，孩子们的卧室，接前景

凯瑟琳蹑手蹑脚地向那个小小的卧室里探头张望。里面有一张空着的双人床，还有一对单人床，她的女儿乔伊莱特（10岁）在跟康斯坦丝（8岁）和凯西（6岁）在一张单人床上角力，两个小家伙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乔伊莱特推下床。凯瑟琳走进去，制止了这场疯狂的搏斗。

凯瑟琳：你们在做什么！？

康斯坦丝：这不公平，乔伊莱特总能单独睡一张床，就因为她年龄最大。

乔伊莱特：很公平！

凯西：不！

凯瑟琳平静地点头，坐到双人床上。轻轻拍了拍床。

凯瑟琳：康斯坦丝、凯西，来坐。

康斯坦丝和凯西坐到她两侧。

凯瑟琳：我明白你们想要长大。你们想要自己的空间。所以我愿意改变规则——

乔伊莱特：妈妈！

凯瑟琳扫了她一眼。乔伊莱特不作声了。

凯瑟琳：不管是谁，只要睡在那张床上，睡在乔伊莱特的地方，就必须擦干餐盘、倒垃圾，做乔伊莱特分内的所有家务。

康斯坦丝和凯西死也不愿干这些事！

凯西：好吧。不用换了。

康斯坦丝：跟人分享一张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康斯坦丝和凯西上床，凯瑟琳向乔伊莱特眨眨眼。乔伊莱特微笑。

凯瑟琳：以后别让我回家时再看到你们这副模样。你们应该睡觉了。早就应该睡了。

乔伊莱特：我们只想说“晚安”。

凯西：你已经走了三百个小时了。

凯瑟琳走到凯西床边。

凯瑟琳：我现在得全职工作。你们都知道的。我又得当妈妈，又得当爸爸。

一提到“爸爸”……瞬间安静了。孩子们神色黯然。凯瑟琳坐到康斯坦丝和凯西的床边。

凯瑟琳：我跟你们一样想念你们的父亲。

凯西：他现在跟天使在一起。

凯瑟琳：是的。他跟所有的天使在一起。

康斯坦丝：他正在看着我们。

凯瑟琳：每时每刻。

她给凯西掖了掖被角。

凯瑟琳：所以，我们要坚强。我们已经哭过了。现在我们每个人都要尽自己的职责。这就意味着你们要像大孩子那样上床睡觉。自己睡。明白了吗？

三姐妹：明白了，妈妈。

凯瑟琳走到康斯坦丝一侧。也给她掖了掖被角。

康斯坦丝：苏联人打算攻击我们吗？

凯瑟琳：你在哪里听到的？

康斯坦丝：老师说的。她说他们在往太空送间谍跟核弹。

乔伊莱特（10岁）插嘴。

乔伊莱特（10岁）：我们今天早上不得不躲在课桌下面。缩成一团。

凯瑟琳：这只是训练。是预防措施。事实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凯瑟琳走向乔伊莱特（10岁），给她掖了掖被角。

康斯坦丝：你也要去太空吗，妈妈？

凯瑟琳：不，孩子。但我会帮助那些勇敢的人去太空。尽我的全力。

凯西抽出一张她画的凯瑟琳在太空的图片，递给她。

凯西：如果你想的话，你也可以飞上太空，妈妈。你可以做一个宇航员。

凯瑟琳被打动了。她对她的宝贝们微笑。亲吻她们。

凯瑟琳：谢谢你，宝贝。现在，这一回……真的得睡觉了。

她关掉灯。

外景，麦克林浸礼会教堂，另一天

如诗如画的白色教堂。黑人信众聚在这里做礼拜。

礼拜仪式，接前景

周日上午。所有人都站着。房间里挤满了一家又一家黑人信众。其中包括：凯瑟琳、乔伊莱特（妈妈）和孩子们；玛丽，她的丈夫莱维，还有他们的孩子，小莱维（5岁）和卡洛琳·玛丽（4岁）；以及多萝茜和她丈夫霍华德，还有他们的孩子，安（16岁）、凯瑟琳（14岁）、伦纳德（9岁）和肯尼思（7岁）。

极具领袖魅力的艾尔斯牧师激情洋溢地讲道。

艾尔斯牧师：赞美上帝，变化即将来临。从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到了不起的牧师马丁·路德·金博士，到北卡罗来纳在午餐柜台旁静坐示威的学生。

四周一片“阿门”声。

艾尔斯牧师：上帝对我们的信任无边无际！主让我们自己的女士为飞船而工作！

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我们自己的女士。她们在这里骄傲地站着，她们在这里备受尊敬。

艾尔斯牧师：我们有国民警卫队捍卫我们的自由！

在前排，一个大块头，国民警卫队上校吉姆·约翰逊，颔首致意。

艾尔斯牧师：让我们高声赞美：吉姆·约翰逊上校。他回到家乡，就在这里，在汉普顿，建立了一支国民警卫队，这是上帝的恩惠！

欢呼声和掌声。

艾尔斯牧师：此处我可以得到一个“哈利路亚”吗？

又是欢呼声和掌声。

教堂后面，接前景

礼拜仪式之后的宴会：到处都是享受户外聚餐美食的教区居民。

玛丽和她的丈夫莱维在照料孩子。他们轻声争执：

莱维·杰克逊：你想当工程师？还是女工程师。我们是黑人，宝贝。不会有这种事的。你得明白。

玛丽：这里不像那里，莱维。

莱维·杰克逊：我们拥有的唯一真正的机会就是奋起反击。你不可能“请求”自由。自由从来不会授予被压迫者。自由必须得去要求。去争取。

玛丽：莱维，拜托。别再冲我喊口号。你这些口号我全都听过。获取自由的路又不止一条。

小莱维打断他们——

小莱维：我不吃蔬菜。

莱维·杰克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能打断别人的谈话？

玛丽走过去，用汉堡和奶酪换下蔬菜。

玛丽：试试这个，宝贝。

莱维·杰克逊：他也得吃蔬菜。

莱维把蔬菜拨回儿子的餐盘。

莱维·杰克逊：孩子需要吃蔬菜。你要是待在家里不工作的话，你就会知道这一点。

玛丽听够了。

玛丽：你最好消停点儿，莱维·杰克逊。除非你想看我当众发火。

莱维让步了。地狱烈焰不及女人之怒火……

莱维·杰克逊：我想说的就是，别犯傻了。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害。美国航空航天局从没给过你们应得的酬报，再拿一个学位也无济于事。民权不是面向所有公民的。

他走开。玛丽给女儿卡罗琳盛蔬菜。没等她抱怨就堵住了她的嘴：

玛丽：别噘嘴，小姑娘。你哥哥盘子里有蔬菜，所以你也得吃。

野餐桌，稍后

凯瑟琳和多萝茜在照顾孩子们吃饭，一边忙活一边抽空聊天。

多萝茜：我听说他计划留在这个地区。

凯瑟琳：对他来说是好事。

玛丽走过来，插话：

玛丽：凯瑟琳，去那边蹚蹚道。吉姆上校可是个大高个儿。

草坪对面：吉姆·约翰逊在跟多萝茜的丈夫霍华德谈话。

多萝茜：还真是。高大，强健，威风凛凛。

玛丽：可能白天……和晚上都这样。

凯瑟琳：玛丽，这是礼拜天。别不害臊了。

玛丽：偏不。

她们开怀大笑。吉姆·约翰逊远远地向凯瑟琳微笑了一下。

多萝茜：我想他是冲着这边笑的。

玛丽（对凯瑟琳）：是冲着你笑的。

凯瑟琳看过去。是的。

凯瑟琳：我不打算回他一个笑容。

多萝茜和玛丽看着凯瑟琳。

多萝茜：会的，你会笑的。

玛丽：你现在就咧开嘴了。

凯瑟琳：我没有。

她的确笑了。凯瑟琳转过身。

多萝茜：他朝这边来了。

凯瑟琳：他干吗要过来？

多萝茜：玛丽招手让他来的。

果然，玛丽在冲他招手。

凯瑟琳：女士们，我不知道自己——

玛丽：太晚了。拢拢你脸边的头发。

吉姆·约翰逊过来了。多萝茜一分钟都没有浪费：

多萝茜：你好，上校。我是多萝茜·沃恩。这是玛丽·杰克逊。我相信你已经跟她的丈夫莱维见过面了。

吉姆点头致意。

约翰逊：是的，夫人。很高兴认识诸位。

多萝茜：还有，这位是凯瑟琳·戈布尔。

吉姆和凯瑟琳看对眼了。玛丽的话冲口而出：

玛丽：她现在单身。丈夫去世了。有三个女儿，个个都很乖。我们管她们叫凡间的天使。别的让她自己告诉你吧。多萝茜，切块——馅饼吃，如何？

多萝茜：好极了。

玛丽和多萝茜说着话走开了，留下凯瑟琳跟吉姆上校待在一起。他对她微笑。

庭院，稍后

凯瑟琳和吉姆走在草坪上。

约翰逊：牧师提到你是美国航空航天局的一名“计算师”。你的任务是什么？

凯瑟琳：我们为空间计划做计算，飞船发射和着陆需要这些数字。

约翰逊：航空。听着就头大。他们让女人处理这种——

他收住话头。太晚了。不进反退了。

约翰逊：嗯。我不是这个意思。

凯瑟琳：那你是什么意思？

约翰逊：我只是吃惊，这么繁重的——

凯瑟琳止住他。

凯瑟琳：约翰逊先生，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说。

约翰逊：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凯瑟琳：我想让你知道，我是西弗吉尼亚大学研究生院的第一个黑人女生。随便给我哪一天，我都可以分析出排气量、摩擦力和速度的压力水平，借助余弦、平方根和解析几何进行过一万多次运算。全凭手算。在西区计算组有二十个聪明能干的黑人女性。能够为国效力，我们感到很自豪。

凯瑟琳扶了扶她的眼镜。

凯瑟琳：所以，是的……在美国航空航天局，他们会让女人做些事情，约翰逊先生。但不是因为我们穿裙子……而是因为我们戴眼镜。

她走开了。吉姆·约翰逊目送她离去。他无言以对，并且强烈地被她所吸引。

外景，NASA园区，主街，另一天

热火朝天的游行。军乐队演奏《古老而绚丽的旗帜》。

军车队列轰鸣着停下来，从车里走出几位贵宾：“水星7号”的宇航员：艾伦·谢泼德、格斯·格里索姆、约翰·格伦、斯科特·卡朋特、沃尔特·希拉、戈登·库珀和迪克·斯雷顿。

哈里森率先上前迎接“水星7号”的宇航员。握手。介绍。露丝和山姆也在欢迎委员会中。

美国航空航天局的全体员工在停车场列队。欢迎宇航员们。在白人男性员工排成长龙的队伍末尾……我们看到了白人女性员工。之后……是我们的“有色人种计算师”。

多萝茜打头，神色自豪，紧随着她的是凯瑟琳和玛丽。她为凯瑟琳和玛丽一一介绍这些宇航员的情况。

多萝茜：艾伦·谢泼德。美国海军飞行员。他可能是太空第一人。

艾伦·谢泼德向人群挥手。

多萝茜：那是斯科特·卡朋特和沃尔特·希拉。也是海军飞行员。

交切“水星7号”宇航员的镜头。

多萝茜：所有人身高都不得超过5英尺11英寸，体重不得超过180磅。智商必须高于130。

玛丽：英俊必定也是要求之一。

凯瑟琳：你怎么能对这些白人抛媚眼？

玛丽：权利平等。我有权发现每一人种的美。

哈里森引着宇航员走过欢迎队列。约翰·格伦握手。

多萝茜：那是约翰·格伦。唯一的海军陆战队飞行员。

英气迫人的约翰·格伦跟一名工程师握手。

多萝茜：那边的三位来自空军：格斯·格里索姆、戈登·库珀和迪克·斯雷顿。

“水星7号”团队停在维维安·米切尔和东区计算师面前。握手。露丝结束了会面仪式。

露丝：先生们，请……这里还有很多东西可看。

“水星7号”团队正要跟着露丝离去，约翰·格伦捕捉到了从队尾注视着他的多萝茜的目光。他停住脚步。

约翰·格伦：哎，还没跟所有人都握手呢。

露丝：我们日程安排相当紧张，上校。

阿尔·哈里森（向她示意没关系）：露丝——

太晚了，约翰·格伦已经离开了。走向队尾。“水星7号”团队跟着他。

多萝茜：哦天哪。他们朝着这里来了。

凯瑟琳：向前看。

玛丽：直视他们。

玛丽在宇航员们走来的时候紧盯着他们。维维安看到他们走向玛丽、凯瑟琳和多萝茜。唔。

约翰·格伦停在多萝茜面前。

约翰·格伦：女士们。我们没想不打招呼就跑掉。是他们似乎要赶时间。

多萝茜直视他的眼睛。

多萝茜：因为苏联人不会慢下脚步。

他微笑。然后开玩笑：

约翰·格伦：他们连个该死的冰箱都造不出来，怎么可能打败我们进入太空？

多萝茜忍俊不禁。约翰·格伦伸出手。他们握手。他移步到凯瑟琳面前。伸出他的手。

约翰·格伦：你们为航空航天局做什么？

凯瑟琳：计算你的轨迹，先生。在发射和着陆时。

约翰·格伦：没有这些数字，哪儿都去不了。

凯瑟琳：是的，先生。

他向玛丽伸出手去。她迫不及待地自我介绍。

玛丽：我是玛丽·杰克逊，格伦先生。工程组。很骄傲能跟您一起工作。

约翰·格伦：谢谢你，玛丽。

他对她微笑。玛丽简直要乐昏了。约翰·格伦沿着队列向前走去。一一握手。其他宇航员跟在后面。

内景，NASA飞机库，日

新闻发布会。相机闪光灯亮个不停。“水星7号”宇航员们坐在桌前，面对几十名记者和照相机。

一名记者高声向约翰·格伦提问：

记者：格伦上校，医学专家说，人在失重状态下无法存活。你面对太空飞行的危险有何感受？你究竟害不害怕？

约翰·格伦身体前倾，凑近麦克风。

约翰·格伦：嗯，我只跟女士们谈我的“感受”。

笑声。他们都喜欢这些宇航员。

约翰·格伦：我相信，就这一点，我可以代表我们所有人发言：我们这一生，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飞行，为国效命是我们的荣誉。所以我们才报名参加太空飞行。我们不曾考虑危险，也没有时间去恐惧，我们有任务要完成。无论在太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将遵从上帝的旨意。

记者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记者：那么，你们谁想第一个去？

毫不迟疑……每个宇航员都举起了手。接着约翰·格伦举起了双手。笑声。闪光灯。

内景，空间任务组办公室，日

简直是个疯人院。更多的工程师，更多的员工，更多的工作。

凯瑟琳站在咖啡台前。现在这里有两个咖啡壶……小壶上标着：“有色人种”。

凯瑟琳倒咖啡。壶里是空的。没煮咖啡。竟有这种事。她煮了一壶咖啡。不去环顾四周。

凯瑟琳的办公桌，稍后

凯瑟琳回到办公桌前，埋头写报告。

斯塔福德往她的桌子上丢了一摞数据表。涂抹过的。

斯塔福德：哈里森先生让你确认”红石”火箭测试的发射和着陆数据。

凯瑟琳：我没法确认，我看不到，斯塔福德先生。

凯瑟琳翻看数据表。满篇满页的黑色墨迹。

凯瑟琳：辨认不出来。

斯塔福德：数字已经由这个部门的两名工程师，还有我本人，验算过了。这轮检查不过是走个过场。

斯塔福德走开。

凯瑟琳浏览数据表。迎着光举起纸张。有些地方，透过涂改的墨迹，她可以看到下面的字句。几个术语漏出来：“红石”、“宇宙神”。好奇心大盛。

她看着横跨整个房间的巨大黑板。一个粉笔绘制的图表上写着：“红石”火箭轨迹。她的目光又回到数据表上，然后收拢表格，走到黑板前。研究“红石”火箭的图表。

内景，NASA技术部走廊，稍后

多萝茜抱着一堆工作单沿着走廊前行。她转过拐角。

内景，IBM计算机房的走廊，接前景

多萝茜继续沿着另一条铺有白瓷砖的走廊向前走。走廊上堆满了板条箱，维护人员和技术人员熙来攘往，搬卸高科技装备。IBM已经到了。但是……它塞不到这个白色房间的门里去。是桩麻烦事。几个木匠正在对门框下手，又砍又锯。

哈里森站在那里，盯着这乱糟糟的场面。他身旁是比尔·卡尔霍恩，一个年轻人，IBM的主管，显然是个难缠的家伙。

阿尔·哈里森：就没有人想到测量这东西吗。

比尔·卡尔霍恩：恐怕没有。我们要停下来吗？

阿尔·哈里森：不，不，继续干吧。

哈里森在拍纸簿上记了一笔。

多萝茜走过。本能地……知道了这是什么。大事件。人类计算师的职业生涯开始倒计时了。

内景，东区计算组走廊，稍后

多萝茜走向一扇门：“东区计算组”。

东区计算室内，接前景

多萝茜进到全是白人的东区计算室里。这里跟西区计算室对比鲜明。每个白人女性计算师都有各自的办公桌和配套的椅子、台灯。洋溢着家庭般的气氛，舒适，宽敞。维维安·米切尔看到了多萝茜，喊她过来。

维维安·米切尔：你可以让外勤把报告送来。你这会儿应该在工作，而不是到处走动。

多萝茜把工作单放在维维安办公桌旁边的盒子里。

多萝茜：现在是休息时间，夫人。送过来也不麻烦。

维维安指着几个盒子里堆积起来的工作单。

维维安·米切尔：既然你已经来了……就把这批表格拿回去吧。

多萝茜：没问题，米切尔太太。

多萝茜站在那里，时间略有点久。

维维安·米切尔：你还有别的事吗？

多萝茜：我想问问，您知道他们在技术部那一侧安装什么东西吗？

维维安·米切尔考虑了一下是否要回答。然后：

维维安·米切尔：它被称为IBM。大型机。显然，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我们的计算工作。

两人心意相通的一刻。

多萝茜：我猜这对航空航天局有好处。

维维安·米切尔点头。多萝茜依然不走。维维安·米切尔指了指……

维维安·米切尔：现在快点儿吧。你最好一趟全拿走。

维维安·米切尔接着工作。多萝茜走向那些盒子。

空间任务组办公室，稍后

凯瑟琳仍然在黑板前盯着“红石”火箭图表。交叉检查她的工作单。她拿起一截粉笔，开始计算。解析几何。然后是一个图形……“红石”的轨迹。

粉笔线突然停止。短于标为“轨道”的线。她在这一点上画了一个X，然后写道：“‘红石’失败”。然后她开始画另一条轨迹，越过了“轨道”线……标上：“宇宙神”。

她退后一步，审视自己演算出的结果。她的腿开始抖。她把粉笔放下。

外景，NASA园区，接前景

凯瑟琳推开铁门，跑向西区计算楼。

空间任务组办公室，接前景

斯塔福德站在黑板前，盯着凯瑟琳的分析结果。他参照手中的工作单。要命。

山姆·特纳来到他身后。研究黑板上的内容。斯塔福德把工作单递给他。他做比较。嗯。

然后，像飞蛾扑灯一样，工程师们一个接一个被吸引到计算结果前。围住了斯塔福德和黑板。议论纷纷。

然后，一个声音从上面传来：

阿尔·哈里森：这是谁做的？

哈里森站在他的玻璃隔间外面。没有人回答。

阿尔·哈里森：我说，是谁做的？

内景，有色人种洗手间，日

凯瑟琳从洗手间出来。飞奔着冲出大厅。

保罗·斯塔福德（画外）：你怎么知道“红石”无法支持轨道飞行？

内景，阿尔·哈里森的办公室，日，稍后

斯塔福德在坐着的凯瑟琳面前来回踱步。山姆和露丝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身穿军装的美国军官。

保罗·斯塔福德：这是机密。

山姆·特纳：最高机密。

对面的凯瑟琳紧张不安。

凯瑟琳：“红石”测试一再失败的原因不是秘密。亚轨道飞行它没问题，但是它无法支撑太空舱的重量，无法把太空舱送入太空。数字不会撒谎。

镜头摇向：哈里森。他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研究涂抹过的报告。

阿尔·哈里森：你靠着这个就算出了结果？有一半的数据被涂掉了。

凯瑟琳：如果你能读出字里行间的意思，剩下的数据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发射点到轨道的距离是已知的。“红石”的质量是已知的。“水星”太空舱的重量是已知的。速度在数据中有。

令人印象深刻。

阿尔·哈里森：你做的是数学运算。

凯瑟琳：是的，先生。但我看得更远。

阿尔·哈里森：那你是怎么知道“宇宙神”火箭的？这可不是数学。数据里面没有它。就像他说的，是机密。

哈里森冲她挥了挥报告。凯瑟琳顿了顿。

凯瑟琳：我迎着光看的。

没错。哈里森迎着光举起报告。眯着眼瞧涂抹之处。看到：“宇宙神”。

阿尔·哈里森：嗯。有。

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阿尔·哈里森：你叫什么名字？

凯瑟琳：凯瑟琳·戈布尔。

阿尔·哈里森：你是间谍吗，凯瑟琳？

凯瑟琳：我是什么？

阿尔·哈里森：你是苏联间谍吗？

凯瑟琳：不，先生，我不是苏联人。

哈里森看向露丝。

露丝：她不是苏联人，先生。

阿尔·哈里森：那么，我们就不会有什么损失。给她所有相关的资料，让她计算谢泼德的轨迹。未经涂抹的。大家都明白了吗？

点头，表示同意。斯塔福德反对：

保罗·斯塔福德：确定如此吗？

阿尔·哈里森：有问题吗，保罗？你也听到了……她不是间谍。

保罗·斯塔福德：我只不过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阿尔·哈里森：你知道我认为什么是好主意吗？

哈里森把涂抹过的文件丢进垃圾桶。

阿尔·哈里森：颜色更深的墨水。露丝，去传达一声好吗？

他走出去。露丝对凯瑟琳微笑。

内景，有色人种自助餐厅，走廊，稍后

一名黑人计算师推门进入餐厅，门上标着“有色人种自助餐厅”。

内景，有色人种自助餐厅，接前景

几乎没有足够的用餐空间。冷冰冰的铁桌，摇摇晃晃的木椅子，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窗口。装在棕色袋子里的午餐就在窗口分发给黑人员工。

多萝茜、凯瑟琳和玛丽在窗前，领取午餐。玛丽很羡慕凯瑟琳的新证件。

玛丽：凭着这些证件，你能从地球到月球飞个来回。

凯瑟琳：然而去不了洗手间。

玛丽：至少他们不是对你的工作视而不见。

多萝茜：这个很快就无关紧要了。IBM一来，我们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她们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吃午餐。

凯瑟琳：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多萝茜：只有一件事能做：尽一切可能学习。让自己有价值。总有一天人类只需要按几个按钮就能全部搞定。

从门口走进来维维安·米切尔。手里拿着文件夹。

凯瑟琳：哦，天哪。

玛丽：嗯，她一定是迷路了。

维维安·米切尔看到了她们。径直走过来。将文件夹放在玛丽前面。

维维安·米切尔：国家航空航天局不招收女性参加工程师培训计划。

玛丽皱起眉头。

玛丽：这个职位是向所有合格的申请人开放的。

维维安·米切尔：没错，但你的教育背景不符合要求。

玛丽：我有数学和物理学双学士学位。跟这里的绝大多数工程师学历相当。

维维安·米切尔不喜欢别人挑战她的权威。

维维安·米切尔：我们现在还要求弗吉尼亚大学的高级进修课程。《员工手册》里说了。看附录。

她把一本《员工手册》从桌面上推过来。

维维安·米切尔：你没看过吧。

玛丽控制不住自己的受挫感。

玛丽：每次我们有机会领先的时候，你们都要移动终点线。

维维安·米切尔板起脸。

维维安·米切尔：我只是照章办事。我期望手下的人也按规矩来。谁都不会例外。你能有工作就应该谢天谢地了。

维维安·米切尔走了。怒不可遏的玛丽把她的午饭推到一边。

内景，多萝茜家，另一天

起居室。多萝茜和凯瑟琳在玩桥牌。玛丽气呼呼地读着《员工手册》附录，在房间里乱转。

玛丽：“无法去弗吉尼亚大学上课的，可于汉普顿高中修读高级进修课程。”

凯瑟琳：这个学校还在实施种族隔离。

玛丽：弗吉尼亚州的做法就像布朗诉托皮卡教育管理委员会案从来没发生过。他们永远不肯让“有色人种”女性去一所全是白人的学校上课！

多萝茜短短地说了一句。

多萝茜：听起来是这样的。

玛丽：这就是你要说的吗？

多萝茜起身。

多萝茜：我不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天，听你抱怨现实。向法院起诉。全力争取你想要的东西。

她把手里的牌丢下。

多萝茜：别挂在嘴上没完没了地说了。

她走开。凯瑟琳和玛丽相顾默然。然后：

玛丽：我一直在抱怨？

凯瑟琳点头，表示“是的”。

凯瑟琳：好几天了。

多萝茜脚步轻盈地返回来。拎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自家酿的威士忌。

多萝茜：工作的事，一个字儿都不准提。

多萝茜的厨房，后

收音机里在播放音乐。她们都喝多了。玛丽在房间转着圈跳舞。大笑。多萝茜和凯瑟琳摇摇晃晃地做蛋糕，撒糖霜。弄得一团糟。

多萝茜：不能再给她了。

凯瑟琳：我给不了了。她全喝光了。

玛丽：我很好。跟以前一样好。

多萝茜：跟以前一样醉。

收音机里传出一首歌，山姆·库克的《驱散黑夜》。

玛丽：该死。这是我婚礼上用的歌。凯瑟琳，来跟我跳舞。

凯瑟琳：什么？不。

玛丽：来吧。跟我一起跳。

多萝茜：去吧，凯瑟琳。去跳吧。

凯瑟琳不情愿地去跟玛丽跳舞。玛丽指点她。多萝茜也加入进来。

玛丽：我们必须教你怎样得到一个男人！

凯瑟琳大叫。

凯瑟琳：教我什么！

多萝茜和玛丽手牵手，环住她。她们纵声大笑。她们跳舞。可以同甘共苦的朋友。

外景，汉普顿县法院，日

民权运动的抗议活动正在进行中。几十名黑人，有男有女，举着废除种族隔离的标语牌，唱着歌从法院门口走过。一排白人警察挡住了人行道。

莱维·杰克逊在抗议的人群中。一头警犬后腿立起，把莱维扑倒在地。他跳起来，勃然大怒。

多萝茜和她的两个小儿子——伦纳德（9岁）和肯尼思（7岁）——转过街角，沿着对面的人行道往前走。

肯尼思：那里出什么事了？

多萝茜：别管那些。我们不参与那种麻烦事。

多萝茜隔街望去，看到莱维深陷其中。她领着孩子们走上台阶。

外景，汉普顿公共图书馆，接前景

他们沿着“有色人种入口”的石阶拾级而上。

内景，汉普顿公共图书馆，稍后

多萝茜站在书架隔成的过道中，面前是参考书。

搜索书名。男孩们在她腿边，一脸的不耐烦。

多萝茜（拍拍伦纳德的头）：我告诉过你不许捣乱。

多萝茜递给他们一本书。

多萝茜：一起阅读。安静。

他们乖乖照做。多萝茜继续搜索书架。她找到了她想要的，一本名为《Fortran：计算机新语言》的书籍。

她把书从架子上抽出来。另一条过道里，一名白人图书管理员盯着她。

白人图书管理员：我们不希望这里有任何麻烦。

多萝茜：我来这里也不是要惹麻烦的。

白人图书管理员：你来这儿干吗？

多萝茜：看书。

白人图书管理员：你去有色人种区域找。

多萝茜：那里没有我要找的书。

白人图书管理员：没有就没有呗。

外景，图书馆，片刻后

一名保安人员把多萝茜和孩子们送出图书馆大门，态度谈不上客气。保安抓着孩子们的肩膀，推着他们往前走。

多萝茜：把你的手拿开。别碰我的孩子。

她把孩子们从保安手里拉开。竭力维持自己的尊严。转身。挤出一个笑容。

多萝茜：今天运气真好。

内景，市内公交车，稍后

镜头扫过几名白人乘客，来到车厢后部……我们看到多萝茜坐在两个孩子中间。

多萝茜：隔离和平等是互不相容的。不能因为它存在就认为它是对的。你们明白吗？

男孩们：明白，妈妈。

多萝茜：做的事情正确，才叫对。绝对是这样。明白了吗？

男孩们：是的，妈妈。

她对两个小男子汉微笑。坐好。然后……把那本计算机语言书从包里拿出来。

伦纳德：你拿了那本书，妈妈？

多萝茜：儿子，我纳税了。图书馆里的一切都是用税收来支付的。拿走已经付过钱的东西不算偷。

她打开书，读给他们听：

多萝茜：Fortran是一种令人兴奋的新语言，程序员用它来跟计算机沟通交流……

字幕：1961年4月12日

内景，多萝茜家，日

生日聚会：伦纳德·沃恩年满9周岁了。房间里挤满了家人、朋友和孩子们。

小伦纳德闭着眼睛站在撒了糖霜的蛋糕前许愿。他睁开眼睛。吹蜡烛。还有几支没吹灭。凑近蛋糕，再吹。

多萝茜：蛋糕已经撒了糖霜，宝贝。不需要淋浴。

多萝茜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大家欢笑，鼓掌。多萝茜开始切蛋糕。凯瑟琳和玛丽帮着递给在场的众人。

门口：霍华德开门。吉姆·约翰逊上校手捧花束站在门前。凯瑟琳精神一振。

玛丽：瞧。真是个惊喜。

凯瑟琳：当然。

多萝茜：霍华德一定要邀请他。

凯瑟琳：唔。嗯。

吉姆上校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凯瑟琳身上。注视着她。微笑。

聚会，夜，稍后

收音机在播放一支摇摆舞歌曲。众人在起居室相拥起舞。多萝茜和霍华德。玛丽和莱维。

我们在旁边发现了凯瑟琳。她独自待着。直到约翰逊上校走过来。

吉姆·约翰逊：我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

凯瑟琳：为什么？

吉姆微笑。

吉姆·约翰逊：我可以在咱俩跳舞的时候道歉吗？

凯瑟琳抬头看着他。他的确很英俊。

跳舞，稍后

凯瑟琳和吉姆跳舞。他跳得很好。她舞步有些僵硬。

吉姆·约翰逊：恐怕我是说错话了，戈布尔太太。我离开了太久。因为疏于练习，我已经不太会聊天了。

凯瑟琳：嗯。

吉姆·约翰逊：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从头来过。

凯瑟琳：嗯。

吉姆·约翰逊：事实是……我很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你。

凯瑟琳：嗯。

他对她微笑。

吉姆·约翰逊：你是个难伺候的顾客。

凯瑟琳：你还没有说“对不起”。

她比他想的更难对付。

吉姆·约翰逊：是的。当然。对不起，戈布尔太太。

凯瑟琳：为什么呢，约翰逊先生？

吉姆·约翰逊：因为低估了你。或者任何一位像你这样的女性。虽然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有许多。

凯瑟琳：好吧。练习效果显著。

他们继续跳舞。深情对望。

音乐骤然停止。一名播音员插入：

电台播音员（收音机里）：由于突发新闻，我们中断了汉普顿爵士乐队的演出节目。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已经成为第一个太空人。

气氛顿时冷下来。众人停住舞步。你可以听到一根针掉落的声音。

电台播音员（收音机里）：加加林在一百零八分钟内，完成了环绕地球轨道一周的飞行。

内景，NASA放映室，日

不新鲜的空气，高度的紧张，死一般的寂静。新闻片在播放尤里·加加林环绕轨道飞行的太空舱。

电台播音员（收音机里）：在太空竞赛中，这对美国是毁灭性的一击。

尤里·加加林向一群祝福他的苏联人挥手致意。

新闻片突然停止播放。灯光亮起。

哈里森站在侧面，倚靠着墙壁。斯塔福德、山姆和露丝坐在他的团队成员中间。“水星7号”的宇航员们也出席了，坐在后面。他们深受打击。没人说话。也没人移动。就像有人死了。

最后，约翰·格伦开口了：

约翰·格伦：好吧。他们这一拳够狠的。现在，我们接着干我们的，学习怎样飞入太空。

他走出去。其他宇航员跟在后面。

内景，空间任务组，日，稍后

哈里森走进空间任务组。团队全体成员要么坐在办公桌前，要么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气氛冰冷，鸦雀无声。哈里森走到房间的前面。摘下眼镜。

阿尔·哈里森：很感谢诸位留下来。我知道，天已经很晚了，看过刚才的影片之后，我想每个人可能都急于回家。但是，在下班之前，我只想再问一句，在双方的竞赛中，我们怎么就落在了后面？有人回答吗？保罗？

斯塔福德没有答案。摇了摇头。

阿尔·哈里森：我认为格伦说得很好。他们比我们干得更漂亮。我不得不认为，这是因为苏联人比我们聪明，或者他们有更多的技术。再或者他们对此事更上心。但我真的不明白吗？这可能吗？他们可能比我们更重视吗？

哈里森走到房间中央。

阿尔·哈里森：我们是在为我们的生命而战，诸位。我刚刚看见了七张面孔。他们认为我们去不了太空。我们聚集在此，不是为了搞一场史诗级的兜风。所以，从现在开始，全力前进，有两件事需要你们弄明白：一，加班会是生活的常态。二，为了追赶和超越这些混蛋所付出的额外的时间，不会反映在你们的薪水上。如果有人做不到，我可以理解，并且感谢你们以前的工作。如果做得到，就给你们的妻子打电话，据实以告。从我开始。

哈里森走向他的办公隔间。

内景，阿尔·哈里森的办公隔间，接前景

哈里森拿起电话，拨号。等待。他走到窗口前，向外看。

空间任务组的每个成员都在打电话。轻声跟他们的妻子、丈夫、孩子说话。

保罗·斯塔福德。露丝。山姆·特纳。最后……凯瑟琳·约翰逊。没有人离开。

蒙太奇——谢泼德发射准备

内景，NASA飞机库，日

宇航员在训练。“水星7号”的全尺寸模型太空舱悬在空中。朝着各个方向旋转。艾伦·谢泼德在里面。哈里森从地面上观看。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凯瑟琳在埋头工作。这话毫不夸张。她在跟感冒搏斗。斯塔福德往她的桌子上又倾倒了一堆数据表。

斯塔福德：今天结束之前。

他走了。凯瑟琳抓起一张纸巾，擤鼻子。

技术部走廊，另一夜

多萝茜站在通往IBM计算机室的走廊尽头，抓着她的包。透过窗户，她看到哈里森独自站在IBM面前。擦眼镜。被这台巨大的金属机器折磨得精疲力竭。最后……他走出去。关灯。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白房间里，接前景

多萝茜重新打开灯。IBM仿佛不怀好意般凝视着她。她走到键控穿孔机前，坐下。拉开抽屉。里面赫然出现一本《IBM用户手册》。成功。

多萝茜：让我们看看你是由什么构成的。

外景，汉普顿县法院，另一天

玛丽走向汉普顿县法院。紧紧抓着案件卷宗，就像抓着生命所系的依靠一样。她转弯，走上标着“有色人种入口”的人行道。

内景，汉普顿县法院，接前景

玛丽站在一个窗口前，面对法庭书记员。

法庭书记员：这是你的开庭日期。（在她的案件卷宗上盖章）有色人种的座位在法庭后面。

玛丽点头。太高兴了，顾不上生气。

内景，西区计算室，另一天

多萝茜站在计算组前面的黑板旁。讲授Fortran，她从图书馆的书中学到的计算机基础知识。

多萝茜：IBM7090数据处理系统，有能力解决人工劳动终其一生也无法解决的问题。它每秒钟最多可以进行超过24000次乘法运算。

伯尼插话。

伯尼：天哪，跟闪电一样快。

埃莉诺：他们运行不了它。

多萝茜：它最终总会运行的。一旦它开始运行，我们必须知道如何编程。除非你宁愿失业。

众人惊叫“不”。她们集中精神。

内景，IBM计算机室，另一夜

多萝茜打开了IBM的电源开关。她查看机器的内部构件。与IBM手册中的示意图参照对比。大声读出构件：

多萝茜：控制台。读卡器。卡片穿孔机。主板……

内景，风洞，另一天

玛丽看到杰林斯基登在梯子上，检查“水星7号”太空舱。

玛丽：杰林斯基先生。

他低头看她。她举起了她的诉状。

玛丽：我的开庭日期确定了……

杰林斯基微笑。

外景，凯瑟琳家，另一天

病得有气无力的凯瑟琳打开门：吉姆·约翰逊拿着一个纸袋。

吉姆·约翰逊：听说你在抗击流感。

他举起袋子。

吉姆·约翰逊：我想你或许可以喝点汤吧？还给女孩们准备了热餐。

他是一个好人。凯瑟琳不能否认。

内景，凯瑟琳家，餐厅，稍后

凯瑟琳、吉姆和女孩们坐在桌边。面前摆着餐盘。女孩们仔细打量这个出现在家里的新人。

餐前祈祷。吉姆向凯瑟琳伸出手去。她握住了他的手。

蒙太奇结束

外景，NASA园区，另一天

大雨倾盆。

内景，空间任务组，接前景

哈里森从他的办公隔间里出来。翻看工作单。压力已经超负荷了。

阿尔·哈里森：露丝，把卡纳维拉尔角标到线上。谢泼德的飞行轨迹需要更新。

他看向凯瑟琳的办公桌。

阿尔·哈里森：她去哪儿了？！

露丝耸耸肩。哈里森懊丧地走开了。

内景，有色人种洗手间，日，接前景

凯瑟琳洗手。她抓起一堆工作单，冲出去。

外景，NASA园区，接前景

瓢泼大雨。凯瑟琳穿过园区，跑向东楼。

内景，空间任务组，稍后

淋得落汤鸡一般的凯瑟琳走回办公桌。斯塔福德盯着她看。露丝盯着她看。该死的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盯着她看。

阿尔·哈里森：你跑到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却不在你该待的地方。这可不是我想见到的场景。

凯瑟琳转身。哈里森已经从办公隔间里下来了。凯瑟琳僵住了。

阿尔·哈里森：你每天都跑出去，去哪里？

凯瑟琳（轻声）：洗手间，先生。

阿尔·哈里森：洗手间！该死的洗手间！

凯瑟琳：是的，先生。洗手间。

阿尔·哈里森：每天去四十分钟？！你在那里面干吗？！我们这里都倒计时了。而且我还对你委以重任。

凯瑟琳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的声音低得好似耳语。

凯瑟琳：这里没有洗手间给我用。

阿尔·哈里森：没有洗手间？你什么意思？这里没有洗手间吗？

凯瑟琳再也无法忍受。她提高嗓门。

凯瑟琳：这里没有洗手间。这栋楼里，或者只要出了西区，任何一栋楼里都没有供有色人种使用的洗手间。可西区在半英里之外！你知道吗？我上个洗手间都得跑越野。自行车是现成的，可我不能骑。想想我穿着这身衣服怎么骑：裙长到膝盖之下，还是高跟鞋。别再跟我扯什么“简单的珍珠项链”，我买不起。上帝知道你们给有色人种付的薪水只够勉强养家糊口。我白天黑夜地干，累得像条狗，全靠咖啡撑着，你们好些人还压根儿不想让我碰咖啡壶！所以请原谅，我必须一天去几次洗手间！

四下一片寂静，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凯瑟琳抓起她的包和个人物品，拂袖而去。留下所有人愕然无语。

外景，有色人种洗手间外的走廊，稍后

砰！砰！砰！锤击、撕扯的声音。

警卫沿着走廊跑来，发现了这样一幕场景：一群技术人员和工程师围堵在走廊里。他挤过人群来到前面……露丝抬手示意他停步。在人群前面：怒气冲冲的阿尔·哈里森，抡着一根撬杠，正在砸墙上的“有色人种洗手间”标牌。

阿尔·哈里森：该死的玩意儿！

在走廊的另一边……整个西区计算组，包括多萝茜和玛丽都在惊奇地看着。凯瑟琳挤过来，站到她俩中间。

哈里森继续砸标牌。砰！砰！

阿尔·哈里森：天哪！

哈里森不停手地砸。标牌裂开。砰。标牌摇摇欲坠，却还悬在墙上。想象一下这幅景象。最后一击，成功！标牌摔落到地上。

阿尔·哈里森：现在行了！没有有色人种洗手间了。也没有白人洗手间了。只有一模一样的普通洗手间。

哈里森望过来。他看见了凯瑟琳。

阿尔·哈里森：随便去他妈的哪个洗手间都行。最好是离你的办公桌近点儿的。

哈里森抓起标牌。

阿尔·哈里森：在航空航天局，我们他妈的……没有肤色之分！

他踉跄了一下，穿过人群走了。所有在场目睹的人都感受到了震惊、自豪和正义。凯瑟琳赞许地点头。

字幕：1961年5月5日

外景，道路

吉姆和凯瑟琳驾驶敞篷车，在风景如画的道路上飞驰。

外景，路边，稍后

敞篷车停在路边。凯瑟琳和吉姆坐在车前的一块毯子上。路边野餐。吉姆给凯瑟琳倒了一杯基安蒂红葡萄酒。

吉姆·约翰逊：我觉得到了应该吻你的时候了，戈布尔太太。

凯瑟琳：哦。为什么？

吉姆·约翰逊：因为你吸引我，我也吸引你。

凯瑟琳：是吗？

吉姆·约翰逊：是的。说不定你觉得早就该这样做了。

吉姆向前倾身，亲吻凯瑟琳。她没有退缩。吉姆坐直。

凯瑟琳：好久没跟人接吻了。几乎忘了该怎么做。

吉姆又俯身过来。他们再次亲吻。

多萝茜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所有人（玛丽、多萝茜、凯瑟琳、莱维、霍华德、吉姆，再加上全体孩子们）聚集在电视机前面，观看……

电视记者（现场直播）：艾伦·谢泼德的首次太空之旅，也是美国首次载人航天飞行，已经近在眉睫。

众人坐在地毯上，彼此传递着吃的。这是地球上阵势最大的节目。

内景，“自由7号”太空舱，日

谢泼德坐在他亲自命名为“自由7号”的狭小“罐头盒”里，这是美国的第一个太空舱。即使隔着头盔上的玻璃，你依然可以感觉到他的汗水和紧张。

艾伦·谢泼德：随时可以起飞，指令舱宇航通讯员。修复好你的小小问题，点火！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美国航空航天局指挥中心挤满了工程师、技术人员、外勤人员，水泄不通。

房间里众人看着谢泼德的焦虑，忍俊不禁，略微缓和了此刻紧绷的情绪。

“水星7号”团队的宇航员戈登·库珀，担任谢泼德的指令舱宇航通讯员。

戈登·库珀（画外）：收到。“自由7号”，待命。

戈登望向哈里森。

阿尔·哈里森：进入倒计时环节。

多萝茜家的起居室

多萝茜、凯瑟琳和玛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甚至连孩子们都很安静。全神贯注。

电视记者（现场直播）：倒计时开始：10、9……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戈登倒计时。

戈登·库珀：8、7、6……

“自由7号”太空舱，接前景

谢泼德打起精神。

戈登·库珀（从艾伦耳机里听到的语声）：5、4、3……

多萝茜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他们与记者一起倒计时。

众人：2、1、0。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如坐针毡。

戈登·库珀（对麦克风）：发射。

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接前景

后景……火箭咆哮着从发射台上腾空而起。火焰从尾部喷出。

电视记者（现场直播）：发射成功！

“自由7号”太空舱，接前景

艾伦·谢泼德因为冲击波而颤抖。在巨大重力的作用下，身体深深地陷进座椅里。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整个指挥中心屏息观看火箭飞向天空。

多萝茜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凯瑟琳给火箭加油鼓劲。

凯瑟琳：去太空。去啊。

“自由7号”太空舱，接前景

艾伦·谢泼德飞出大气层。

艾伦·谢泼德：一切正常。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指挥团队终于舒了一口气。谢泼德的声音：

艾伦·谢泼德（通过对讲机）：偏航角度正常。切换到手动滚转。

庆祝开始了。

多萝茜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欢呼和庆祝。孩子们跑来跑去。玛丽亲吻莱维。霍华德伸手挽住多萝茜。吉姆对凯瑟琳微笑。举国同庆。

背景音是总统肯尼迪在莱斯大学发表的“太空竞赛”演讲：

肯尼迪总统（画外）：为了那些如今正遥望太空、月球和繁星的人，我们发誓……

外景，汉普顿，另一天

游行正在进行。“水星”计划宇航员们坐在两辆敞篷车的后厢。艾伦·谢泼德向人群挥手致意，现在他是国家英雄了。女人们抛掷玫瑰。男人们肃立敬礼。军乐队演奏《星条旗永不落》。

肯尼迪总统（画外）：……我们绝不会坐视太空被敌对的国家征服，我们要让自由与和平的旗帜飘扬在太空。

外景，白宫，另一天

白宫草坪。肯尼迪总统向艾伦·谢泼德颁发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杰出贡献奖。“水星”计划宇航员们在颁奖台上。

肯尼迪总统（画外）：我们扬帆起航，去获得新的知识，争取新的权利……

艾伦·谢泼德与肯尼迪总统握手。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整个空间任务组聚集在哈里森和保罗·斯塔福德面前。肯尼迪总统的演讲在画外继续：

肯尼迪总统（画外）：……赢得的一切必须服务于全人类的进步。

斯塔福德举起晨报。头版是肯尼迪总统。

保罗·斯塔福德：我想我们全都应该感谢肯尼迪总统为我们提供了持续的工作保障。

众笑。

保罗·斯塔福德：下一个升空的是格斯·格里索姆。“红石”的另一次亚轨道飞行。在我们把格伦绑上“宇宙神”并且祈祷我们能把他弄回来之前，这是最后一枪。

阿尔·哈里森：是的，我认为他希望我们事先全面进行数学演算。干得好，先生们。去跟孩子们一起共进晚餐吧。然后我们再回来工作。

掌声。组员们散开。哈里森从斯塔福德手里拿过报纸。走开。

内景，IBM计算机室，另一天

多萝茜坐在一个熟悉的位置上，深入研究IBM。她在运行诊断程序。

她挪到控制台前。肯尼迪总统的演讲在画外继续：

肯尼迪总统（画外）：然而，我们的誓言只有在这个国家保持领先的情况下才能够实现，因此，我们决定付诸行动。

她键入一个命令。敲回车。开开关。IBM嗡嗡地启动了。屏幕亮起。发出声响。驱动器开始运行。她跑到穿孔卡输入机前。塞入一沓编程卡。机器吸入卡片。

多萝茜：还是个文静的女孩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多萝茜猝不及防。

比尔·卡尔霍恩：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门口站着比尔·卡尔霍恩和几名大型机技师，他们刚刚吃完午餐，返回计算机室。

比尔·卡尔霍恩：你不能进入这里。你是谁？

多萝茜：我是西区计算组的。多萝茜·沃恩，先生。

比尔向她走过来。多萝茜亮出她的工作证件。一名技师冲向IBM。

比尔·卡尔霍恩：这可是台精密娇贵的设备。

多萝茜：对不起，先生。只是想帮个忙。

技师喊道——

技师：比尔，计算机里有数字。

比尔·卡尔霍恩：什么数字？

技师拎起一张从IBM里吐出的工作单。

技师：看。

比尔走到机器前，亲自去看。转身望着多萝茜。多萝茜微微一笑。

内景，玛丽家的起居室，日

莱维站在电视机前看新闻。孩子们收拾餐桌上的杯盘。

沃尔特·克朗凯特在报道新闻：三K党纵火破坏“自由骑士”乘坐的公交车（1961年5月14日）。烧黑的公交车。受伤的乘客。极端暴力。

沃尔特·克朗凯特：当公交车停在阿拉巴马州安尼斯顿的时候，三K党暴徒向公交车投掷燃烧弹。火焰和浓烟把多名乘客困在车内。

玛丽下班回家。没人迎上前来。奇怪。她走到莱维后面。看见：

沃尔特·克朗凯特：险些窒息的乘客们逃出燃烧的公交车，当地警察袖手旁观。

她走过去关电视。

玛丽：孩子们不需要——

莱维拦住了她。

莱维·杰克逊：他们需要看这个。每个人都需要看这个。

玛丽不语。孩子们围到她身边。胆战心惊地看着电视。最终，莱维走开，去拿外套。

莱维·杰克逊：静坐抗议只能带来这种结果。

外景，汉普顿县法院，另一天

人群朝法院大楼正面的台阶投掷垃圾。

内景，汉普顿县法院，接前景

法庭里人满为患。紧张的被告人、律师。在后排角落，在坐得满满当当的白人后面，玛丽坐在“有色人种座席”，脚尖轻叩地面。终于，法庭书记员喊她的名字。

法庭书记员：玛丽·杰克逊。请求参加汉普顿高中的课程。

玛丽跳起来。走向法庭围栏。一头白发的南方法官从卷宗里抬起头，愣住了。

他看到玛丽是……黑人。

玛丽：早上好，法官阁下。

法官：汉普顿高中是一所白人学校，杰克逊太太。

玛丽：是的，法官阁下。我知道。

法官翻阅卷宗。

法官：弗吉尼亚州仍然处于种族隔离状态。不管联邦政府或最高法院怎么说，我们本州的法律才是法律。

他伸手去摸“驳回”章。玛丽脱口而出：

玛丽：法官阁下，可以允许我陈述理由吗，我有特殊情况需要予以考虑。

法官：什么特殊情况能批准一名有色人种女性去一所白人学校就读？

玛丽：先生，我可以到法官席前吗？

法官考虑了一下，挥手让法警放她过来。

玛丽通过栏杆中间的门，走到他面前。

玛丽：法官阁下，您应该比其他人更理解成为第一个的重要性。

法官：怎么说，杰克逊太太？

玛丽：您是家族里第一个去部队服役的。美国海军。第一个上大学的。乔治·梅森大学。您还是第一位由前后三任州长连续任命的州法官。

法官：你做了功课。

玛丽：是的先生。

法官：你想说的重点是什么？

玛丽：重点是，法官阁下……

玛丽向前倾身。

玛丽：弗吉尼亚州没有黑人妇女曾在白人学校就读。这事闻所未闻。

法官：对。闻所未闻。

玛丽：在艾伦·谢泼德坐在一艘火箭的顶端飞向太空之前，也不曾有美国人到过那里。这名来自新罕布什尔州的海军，作为第一个触摸星空的人，将被大家永远铭记在心。

法官微有动容。

玛丽：而我，先生，计划成为美国航空航天局的工程师。但如果我无法修读设置在全白人高中里的课程，我就做不到。我无法改变我的肤色。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成为第一个。我需要您的帮助。

玛丽环顾法庭。

玛丽：法官阁下，您今天审判的所有案件，有哪一个的重要性会影响百年呢？有哪一个会让您成为“第一个”呢？

玛丽停住话头。法官深受震动。他环顾四周。思考自己身后遗留的影响。思考她的激情。然后，轻声：

法官：只上夜间课程。

玛丽闭上眼睛。

外景，法庭，稍后

玛丽走出法院。控制自己的情绪……直到再也无法自持。她尖叫。她纵情尖叫。快乐、自由、充实。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凯瑟琳坐在办公桌前，打报告。

插入打字内容：“格斯·格里索姆，发射和着陆测算。作者：保罗·斯塔福德。”

她犹豫了一下。加上：“和凯瑟琳·戈布尔。”她把封面页从打字机中抽出，放在整份报告上面。

哈里森、斯塔福德、山姆和几个工程师从哈里森的玻璃隔间里出来。走过露丝身旁。

阿尔·哈里森：露丝，把跟踪站坐标送去情况通报室。

露丝记下指示。凯瑟琳跳起来。

内景，空间任务组办公室外的走廊，日，稍后

凯瑟琳追上哈里森和斯塔福德。

凯瑟琳：斯塔福德先生，格斯·格里索姆的发射和着陆坐标。

她把报告交给斯塔福德。

凯瑟琳：我想先看一下约翰·格伦的飞行轨迹。

斯塔福德慢下脚步。什么？！

保罗·斯塔福德：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凯瑟琳不会就此罢休。她坚持。

凯瑟琳：很快就要用“宇宙神”火箭进行轨道发射了。

哈里森慢下脚步，转身。

阿尔·哈里森：有问题吗？

凯瑟琳：哈里森先生……我在想……

阿尔·哈里森：我一直在想我的整个生活。有话还是直说吧。

凯瑟琳：好的，先生，我想先看一下约翰·格伦的发射轨迹。

阿尔·哈里森：这可不是加几个数字的事，这意味着发明数学算法。我认为我们已经谈论过这事了。算法尚不存在。

凯瑟琳：我能做到，先生。

保罗·斯塔福德：你知道这些演算需要多精确吗？

凯瑟琳：知道。就像用一把锯短的霰弹猎枪从一千英尺外透过一个小到看不见的孔道击中一只蜜蜂。

斯塔福德不为所动。

凯瑟琳：我是一个好猎手，先生。

哈里森盯着她瞧。她毫无退缩之意。他从斯塔福德手里拿过报告。检查凯瑟琳的演算。

阿尔·哈里森：格里索姆的数字如何，保罗？

保罗·斯塔福德：完全正确。

哈里森点头，作出决定。

阿尔·哈里森：把格伦的轨道提前给她。但是你做什么都得通过斯塔福德。明白吗？

凯瑟琳：明白，先生。谢谢。

哈里森把报告递给斯塔福德。走开。

斯塔福德盯着报告的封面页。有些恼火。

保罗·斯塔福德：计算师不能在报告上署名。

斯塔福德扯下封面，塞给凯瑟琳。去追赶哈里森。

字幕：1961年7月21日，格斯·格里索姆坠入海中

外景，大西洋，日

海浪扑打随波沉浮的“自由钟7号”太空舱。新闻主播解说：

新闻主播（画外）：我们听说“自由钟7号”发生了某种故障，太空舱坠落到水面上。没有格斯·格里索姆的迹象。

一架海军救援直升机盘旋着飞入画面。

多萝茜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多萝茜、凯瑟琳和玛丽在电视机前，屏住呼吸观看报道。

凯瑟琳：舱盖肯定早就飞了。

莱维、霍华德、吉姆·约翰逊和孩子们围拢在四周。时间似乎停止了。

内景，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斯塔福德和整个空间任务组都盯着雷达。收听现场报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

最后……格斯·格里索姆从水下浮起，在波涛间冒出头来。

新闻主播（画外）：屏息以待。是他……在波涛间。格斯·格里索姆出了太空舱，漂浮在海上。

多萝茜家，接前景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女士们对着电视说话。

玛丽：他的衣服跟海水的颜色太接近了。

格里索姆挣扎着不让自己下沉。他的银色宇航服使他在海水中难以辨认。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现场直播：直升机的绞盘已经勾住“自由钟7号”，正在把它拉出水面。

斯塔福德对着监视器说话。

保罗·斯塔福德：别落下那该死的太空舱。

哈里森在打电话。怒不可遏。

阿尔·哈里森：所以，他在游泳。他在漂浮。天杀的，随便吧。有录影资料吗？好的。那么其他直升机在哪里？

多萝茜家，接前景

电视现场直播：啪！水花四溅！直升机丢下了太空舱。太重了。灌满了水。众人倒吸冷气。

新闻主播（画外）：直升机切断了悬索。“自由钟7号”太空舱丢失。

格里索姆在水面上沉浮，伸手求助。

多萝茜：去救他。

另一架直升机抛下绳索。格里索姆露出头来呼吸空气。抓住了绳索。

众人松了一口气。

弗吉尼亚州，汉普顿，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现场直播：格里索姆被吊上去，接进直升机。安全了。“自由钟7号”太空舱的顶端没入黑暗的水底。

哈里森坐在那里。近乎崩溃。

内景，参议院听证室，另一天

参议院听证会正在进行。哈里森坐在一组参议员面前。

参议员帕特里克对阿尔·哈里森步步紧逼。

帕特里克参议员：哈里森先生，美国纳税人的钱随着你的太空舱沉入海底了。你何以认为自己有能力把约翰·格伦安全地带回家？

哈里森竭力稳住心神。稍待片刻。然后：

阿尔·哈里森：好吧，我先说一下，我们不是为探索而探索，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先生们，探索总会伴有风险。谁先行抵达，谁就可以制定规则。每个文明都不例外。所以我认为这个机构需要考虑的更重要的问题是：你想让谁在太空中发号施令？

参议员们默然。哈里森乘胜追击。

阿尔·哈里森：我们必须知道那里有什么，参议员。哪怕只是为了确保我们自身的生存。我们必须去触摸星空。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我们会带约翰·格伦安全回家，因为我们别无选择，因为必须让他告诉我们他的亲眼所见。

他说完了。参议员小组掂量他这番话的分量。

外景，NASA园区，另一天

NASA园区寂静无声。

内景，空间任务组，日，接前景

保罗·斯塔福德坐在他的办公桌上。空间任务组站在他四周。他拿着一个“水星”太空舱的小模型。

保罗·斯塔福德：“红石”火箭：垂直升空。太空舱没有足够的速度进入轨道。回落到地球。

他把太空舱往上一挥，然后再往下。

保罗·斯塔福德：其实这是个三角形：地球，亚轨道，地球。演算方法是已知的。把谢泼德送入了太空，把格里索姆送入了太空。却无法把格伦送入太空。

斯塔福德拿太空舱做演示。把它停在空中。

保罗·斯塔福德：“宇宙神”火箭可以推动我们进入轨道。它升空。把太空舱送入椭圆形轨道。地球重力能拉住它，但是它速度极快，与地球引力相抗衡，所以它才能待在轨道上。

他举着模型画出椭圆形轨迹，一圈又一圈。

阿尔·哈里森：让它回来的……演算方法我们还不知道。

凯瑟琳举起手。想提问。斯塔福德默许了。

凯瑟琳：那么……太空舱会永远环绕地球旋转，就因为没有办法让它慢下来？

保罗·斯塔福德：是。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数值让它慢下来，就是我们的任务。

她再次举起手。用她的铅笔做演示。

凯瑟琳：所以……它必须从椭圆轨道移到抛物线轨道？

保罗·斯塔福德：没错。变轨的那个点。

他把模型拉近。收缩轨道。

保罗·斯塔福德：这一点是关键。如果我们带他回来的时间过早……

山姆插话。

山姆·特纳：等他再入大气层时会发生燃烧。

斯塔福德把情况说明补充完整。

保罗·斯塔福德：太晚的话……他就被推出了地球的重力范围。

凯瑟琳举起她的手……这次没有等。

凯瑟琳：质量、重量、速度、时间、距离、摩擦……或者是吹来的一阵风……都会改变变轨点。我们将不得不从头开始再算一遍。

保罗·斯塔福德：对。我们必须找出这个重新进入大气层的点。变轨点容不得半分差错。

斯塔福德向山姆示意，后者递出数据摘要。

保罗·斯塔福德：这些是最新的“红石”数字和当前的太空舱数据。显然，我们知道发射点。

工程师们浏览数据。

哈里森和吉姆·韦伯走出哈里森的办公隔间。

保罗·斯塔福德：军方通报会说明海军需要把回收区定在哪里。我们从那里倒着推算。其他的就瞧我们的了。

斯塔福德向哈里森和吉姆·韦伯走去。

凯瑟琳追上他。

凯瑟琳：斯塔福德先生。

斯塔福德慢下脚步。

凯瑟琳：先生。我如果能参加这些情况通报会，我对项目起的作用会更大。

保罗·斯塔福德：军方情况通报会的门是关着的。

凯瑟琳：是。但你知道，没有最新的信息，我们就跟不上节奏。我需要随时得知发生的变化。如你所说，这是一个关键点。

保罗·斯塔福德：工作就是这样，凯瑟琳。这是你要求的工作。给你什么就算什么。否则我们就另请高明。

斯塔福德走开。凯瑟琳很沮丧。

内景，空间任务组，夜

凯瑟琳在黑板前。演算。神色坚毅。精疲力尽。

内景，空间任务组办公室外的走廊，另一天

哈里森、斯塔福德、山姆等人走去开军方情况通报会。凯瑟琳追上他们，手里拿着报告。

凯瑟琳：“友谊7号”的发射参数，先生。

保罗·斯塔福德：没用了。我们改变了太空舱的窗口。

凯瑟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保罗·斯塔福德：六分钟前。质量变了。重来。

凯瑟琳受不了了，她所有的辛勤工作……毫无意义。

凯瑟琳：先生。如果我能参加情况通报会……我就能保持同步——

保罗·斯塔福德：我们谈过一轮了，凯瑟琳。不可能。没有女人参会的先例。

凯瑟琳：也没有男人绕地飞行的先例，先生。

斯塔福德把她的报告交还给她。

保罗·斯塔福德：规矩如此。

他走开。凯瑟琳依然昂着头。哈里森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凯瑟琳悬着一条腿，高高地站在黑板前的梯子上做演算。粉笔白灰飞扬。

哈里森在办公隔间里打电话，望着她。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夜

凯瑟琳在办公桌前打报告。

插入镜头——封面页。打字：“‘友谊7号’（约翰·格伦），发射设计。作者：保罗·斯塔福德。”她再一次加上：“和凯瑟琳·戈布尔。”

她抽出纸，放在报告其余部分的上面。

内景，空间任务组办公室外的走廊，另一天

熟悉的一幕：哈里森、斯塔福德、山姆等人前去参加每日例行的情况通报会。凯瑟琳截住他们。

凯瑟琳（对斯塔福德）：格林上校的发射坐标已经考虑了窗口的变化，先生。

她把她的报告交给斯塔福德。斯塔福德看到她的名字在封面上。

保罗·斯塔福德：我告诉过你：计算师不在报告上署名。改掉。

他把报告往她手里一搡。她拒绝接过来。

凯瑟琳：这些是我的计算成果。我的名字应该署在上面。

他扯掉封面。凯瑟琳伸手去抢报告。两人争夺。

保罗·斯塔福德：这不合规矩。

哈里森转身。他看了这么久，已经看够了。

阿尔·哈里森：保罗，发生什么事了？

凯瑟琳松开报告。直接陈述更重要的问题。

凯瑟琳：哈里森先生，我想参加今天的情况通报会。

阿尔·哈里森：为什么？

凯瑟琳：嗯，先生，数据变化太快了。太空舱在变。重量和着陆区每天都在变。我做我的工作，等你们参加情况通报会回来，我又得推倒重来。格伦上校几周之内就要发射升空了。我们还没有演算出必要的数据。

哈里森斟酌权衡。他转向斯塔福德。

阿尔·哈里森：她为什么不能参加？

保罗·斯塔福德：她没有通行证，阿尔。

哈里森点点头。

凯瑟琳：如果无法在第一时间拿到所有的数据和信息，我就无法有效地完成我的工作。我需要待在那个房间，听取你们听取的通报。

保罗·斯塔福德：军方情况通报会不对平民开放。它需要最高等级的通行证。

凯瑟琳：我觉得我才是去汇报演算结果的最合适的人员，哈里森先生。

阿尔·哈里森：你不会就此罢休的，是吗？

凯瑟琳：不会，先生。

哈里森再次点头。摘下眼镜。斯塔福德换了个说法。

保罗·斯塔福德：她是个女人。没有女人参会的先例。

阿尔·哈里森：好吧，我明白了，保罗。但是在这栋楼里，是由谁来制定规则呢？

凯瑟琳：是您，先生。您是老板。

凯瑟琳看着斯塔福德。

凯瑟琳：您必须拿出老板的气势来。

哈里森看着凯瑟琳。她很有胆量。

阿尔·哈里森：你保持安静。

斯塔福德沮丧地从众人之间穿过，进入房间。

凯瑟琳：谢谢您，先生。

内景，NASA会议室，片刻后

男性荷尔蒙爆棚：吉姆·韦伯、军方高层、约翰·格伦和“水星7号”其他成员。哈里森、斯塔福德和山姆进来……凯瑟琳跟在后面。显得很不协调。直到：

阿尔·哈里森：这是凯瑟琳·戈布尔，飞行轨迹和发射窗口部门的。她的工作与今天的议程密切相关。

没人向哈里森提出质疑。她在桌子尾端找了个座位。在这个房间里像一只小老鼠。哈里森往里走，把报告放在桌子上。众人传阅。

阿尔·哈里森：我们已经确定了“友谊7号”的发射窗口。让我们讨论一下着陆区。

吉姆·韦伯：海军需要单一的、确定的着陆区。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那位海军军官。

海军军官：回收时我们可以搜索的区域是20平方英里。在此区域之外，太空舱的回收就无法保证了。

保罗·斯塔福德：我们想要三个可能的回收区域。

海军军官：我们不可能搜索半个海洋吧。

哈里森插进去。

阿尔·哈里森：我们的太空舱每天都在调整。我们环绕地球轨道飞行的速度……是多少？

哈里森看着斯塔福德。后者开始疯狂地翻报告。凯瑟琳救场。

凯瑟琳：每小时17544英里。

所有的眼睛都转向凯瑟琳。哈里森看着凯瑟琳。

凯瑟琳：在火箭把太空舱送入低空轨道时。

鸦雀无声。这个女人在说话。这个黑人女性。然后：

约翰·格伦：这是一张严重超速的罚单。

笑声。约翰·格伦让气氛变得轻松了。韦伯好奇地盯着凯瑟琳。

吉姆·韦伯：这么说，我们有了太空舱的速度、发射窗口，为了便于讨论，我们把着陆区暂定为巴哈马……应该足以找到变轨点了。

保罗·斯塔福德：理论上如此，先生。

吉姆·韦伯：我们把一个人弹上去，以每小时17000英里的速度绕着地球飞行……此时我们不能只谈理论。

阿尔·哈里森：凭借这些信息，我们能够计算出变轨点。

吉姆·韦伯：什么时间？

哈里森沉吟。然后他看向凯瑟琳。

阿尔·哈里森：凯瑟琳。

凯瑟琳愣住了。他是认真的。哈里森递过来一根粉笔。

阿尔·哈里森：去算一下好吗？

凯瑟琳接过粉笔。起身。慢慢走到黑板前。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她背对房间站着。他们看不见她的慌乱。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粉笔戳到黑板上。

……数字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她边写边讲。

凯瑟琳：再入点距离我们预期的格伦上校的着陆点2990英里。

她参考坐标图。

凯瑟琳：如果我们设定为巴哈马……

她写下巴哈马的坐标。

凯瑟琳：再入速度为每小时17544英里……

粉笔扬起白尘。

凯瑟琳：下降角46.56度……

粉笔潦草地写下数字。

凯瑟琳：因此着陆区应该是……

奋笔疾书。

凯瑟琳：北纬25.0667°，西经77.3333°。

书写迅速而潦草。黑板上写满了数字。她圈出最终的坐标。然后在地图上估算着陆区。

凯瑟琳：就是这里。大约20平方英里。

沉默，整个房间的人都在研究黑板上的内容。她的速度、准确和天分令人瞩目。哈里森亲眼见证了她的天才，他知道她是天才。

约翰·格伦打破了沉默。向凯瑟琳微笑。

约翰·格伦：我喜欢她的数字。

就是这样。凯瑟琳得到了认可。但是韦伯并不满意。

吉姆·韦伯：这是假设太空舱踩准了再入点。我们如何确保这一点？

凯瑟琳没有回答。哈里森插话。

阿尔·哈里森：这个我们还没有演算方法，先生们。我们正在努力。

哈里森走出来。凯瑟琳跟在后面。

内景，IBM计算机室，另一天

哈里森站在计算机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比尔·卡尔霍恩和IBM技师们在他身旁。IBM在后景嗡嗡作响。

阿尔·哈里森：它打算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值这个身价？

比尔·卡尔霍恩：我们想加快进度，哈里森。我需要更多的人手。程序员。给这机器填喂卡片的人。

阿尔·哈里森：那就去找啊，喊大声点儿。你是IBM的人。随你上天入地去找，但是你得让这玩意儿运行起来。否则我不付钱。

哈里森走出去。

内景，西区计算组走廊，日，稍后

多萝茜在读任务分配表。

多萝茜：我？

维维安·米切尔：临时如此。我们需要IBM来计算格伦的发射。总工程师说你很擅长弄卡片、编程什么的。

多萝茜：这里的姑娘们怎么办？

维维安·米切尔：计算师无法及时演算出飞行轨道。目前先留在这里不动。

多萝茜：“目前”之后会怎么样？

维维安·米切尔避而不答。多萝茜明白了。

维维安·米切尔：格伦发射之后，航空航天局会解散计算组。

多萝茜思忖了一会儿。她把任务表递回去，画了一道线。

多萝茜：我不接受重新分配。

维维安·米切尔绷紧脸。

多萝茜：除非……我能带着我的姑娘们一起去。

维维安·米切尔：什么？

多萝茜：我们需要很多人手来给那头怪兽编写程序。我单枪匹马可做不到。我的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她们干得了这份工作。

多萝茜不会退让。维维安·米切尔也不会。

内景，西区计算室，接前景

多萝茜进入房间，拿着一份航空航天局的备忘录。

多萝茜：女士们，我们被重新分配了工作。

计算师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多萝茜：放下你们的计算器。你们要去的地方不需要这东西。

计算师们蹦跳起来。兴奋不已。

西区走廊，接前景

多萝茜带领她的团队走过走廊。

NASA园区，接前景

这些黑人女性在阳光下走向东区。

IBM计算机室走廊，接前景

她们经过技术部走廊。最终……来到IBM计算机室门口。

多萝茜挺直脊背……打开门。全是黑人的西区计算组步入全是白人的IBM计算机室。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哈里森站在窗边，看着凯瑟琳在黑板前艰苦地运算。她很沮丧。她擦去几行算式，从头再来。

斯塔福德把报告放在哈里森的办公桌上。

保罗·斯塔福德：今天的防热罩测试数据。

斯塔福德走开，旋即停下脚步，因为——

阿尔·哈里森：你知道你的工作是什么吗，保罗？是找到那些天才中的天才。拉着我们往上攀登。我们要么一起抵达顶峰，要么永远望山兴叹。

斯塔福德明白。

保罗·斯塔福德：是。好的。晚安，先生。

斯塔福德走出去。

内景，空间任务组，夜

再一次……凯瑟琳是工作到最后的几个人之一。她站在黑板前，盯着那些数字。困在里面无法自拔，这是她平生第一次。

斯塔福德在他的办公桌前停下。望向凯瑟琳。注视她在黑板上的演算。

他从她身边走过，一个字都没说。

外景，玛丽家，黄昏

玛丽家的房子沐浴在夕阳里。

内景，玛丽家，另一夜

玛丽坐在床上穿丝袜。莱维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玛丽：我说不好什么时候回家。9点才下课。

莱维只是站在那里。

玛丽：你有话要说吗？

他把盒子递给她。

莱维·杰克逊：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

玛丽打开盒子。一套自动铅笔。

莱维·杰克逊：可以填充铅笔芯。

莱维坐到她身旁。演示怎样使用自动铅笔。

莱维·杰克逊：把橡皮擦拉出来，就像这样，再把新的铅笔芯装进去。

玛丽没有看铅笔，而是看着他。他握住她的手。

莱维·杰克逊：你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工程师。

玛丽：你这么认为吗？

莱维·杰克逊：是。没有人胆敢阻止玛丽·杰克逊追求自己的梦想。我本人也包括在内。

玛丽：阿门。

莱维亲吻她。玛丽轻抚他的脸。

玛丽：别再惹我生气了。

莱维·杰克逊：是的，夫人。

他们再次亲吻。

外景，汉普顿高中，夜

一辆市内公交车开走了，留下玛丽站在汉普顿高中门前。她盯着教学楼，深呼吸，走向入口。

内景，汉普顿高中，夜，稍后

玛丽走过这所典型的高中建筑昏暗的走廊。只有走廊尽头一扇开着的门里露出灯光。

内景，教室，接前景

玛丽走进教室。十几个白人男学生当即抬头看她。教授从黑板前转过身来。

玛丽：晚上好。这是量子力学课吗？

教授：是。

玛丽走上前，把判决书递给他。

玛丽：我是玛丽·杰克逊。我注册了。

教授扫了一眼判决书。是法庭的正式裁决。他一头雾水。

教授：唔。课程不是给……女人设置的。

她百折不挠。

玛丽：嗯，我觉得教女人跟教男人一样。（她对他微笑）我没看到有色人种座位。我是不是可以随便坐？

他点头。玛丽转头看向教室。只剩下寥寥几个座位。后排没有。中间没有。前排有一个。

玛丽向前走，所有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她也在权衡自己的选择。然后……她扑通一声重重地坐下了。第一排。最中间。老师的活靶子。

她抽出笔记本。开始吧。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哈里森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做着研究，被折磨得痛苦不堪。他转身来到黑板前。演算。镜头从他身旁掠过，推近数字。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凯瑟琳背向镜头，盯着黑板上画出的太空舱轨道图。斯塔福德坐在她身后的办公桌上。山姆和团队其他成员围在四周。

凯瑟琳：问题出在太空舱从椭圆形轨道移动到抛物线轨道时。没有现成的数学公式可用。我们可以计算发射，着陆，但如果没有这个转换……太空舱会一直停留在轨道上，我们无法把它带回家。

凯瑟琳放下粉笔。哈里森来到他们身后。研究黑板上的内容。

阿尔·哈里森：也许我们的思路不正确。

保罗·斯塔福德：怎么讲？

阿尔·哈里森：也许这压根儿不是什么新的数学方法。

凯瑟琳眼睛一亮。有了一个想法。

凯瑟琳：也许可以用现有的数学方法。从数字而不是理论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数学永远靠得住。

阿尔·哈里森：对你来说是这样的。

哈里森走开。凯瑟琳后退一步，看着黑板。数字仿佛活了起来。它们在轨道图上蹦蹦跳跳。现在她眼中看到的只有数字。

凯瑟琳：欧拉方法。

保罗·斯塔福德：这可是老古董了。

凯瑟琳：没错。但它很有用。在数字方面很有用。

她走开。

内景，西区计算室，稍后

凯瑟琳走进西区计算室。她走向书架，在数学教科书中翻找。她找到一本讲解欧拉方法的书。

内景，空间任务组，稍后

这本书落在她的办公桌上。翻页。欧拉方法。凯瑟琳悉心研读。她冲到黑板前。全部擦掉。从头再来。

内景，空间任务组，另一天

凯瑟琳站在黑板前。黑板上写满了算式。凯瑟琳，一只手拿着教科书，另一只手捏着粉笔，在黑板的右下角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她俯身，膝盖几乎点地了。

她在变轨点上画了个圈。把数字填到再入点的图表上。大功告成。

凯瑟琳放下粉笔。转过身来。整个空间任务组都在她身后。盯着黑板。保罗·斯塔福德走到凯瑟琳身边。检查她的演算。然后：

保罗·斯塔福德：把报告打出来。

凯瑟琳微笑。走向她的书桌。

内景，空间任务组，夜

凯瑟琳打完了她的报告。

插入镜头：“‘友谊7号’：发射、着陆与可行性分析。作者：保罗·斯塔福德。”

她抽出封面页，放在其余部分上方。送到斯塔福德的办公桌前。他点头致谢。

斯塔福德上楼去哈里森的办公隔间。交给他报告，两个人谈话。凯瑟琳穿上外套，关掉台灯。走出去。

内景，洗手间，夜

多萝茜洗手，洗脸。这是漫长的一天。

马桶冲水的声音……维维安·米切尔走出来。这是两人第一次共用洗手间。维维安走到洗手池前。

多萝茜：米切尔太太。

维维安·米切尔：多萝茜。

冷场。然后……

多萝茜：你今天工作到很晚。

维维安·米切尔：似乎一直是这样。

多萝茜：是。似乎是。

维维安需要纸巾，她那一侧没有了。多萝茜递给她一张。时间更长的沉默。然后……

维维安·米切尔：我听说IBM无所不能。

多萝茜：看起来是这样的。

维维安·米切尔：你的确深谙其中之道。

多萝茜：我父亲教过我一些关于机械的入门知识。

维维安·米切尔：你知道，东区计算组也有几个姑娘有兴趣多了解一些计算机的知识。

多萝茜：它代表着未来。

维维安·米切尔：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把她们带来。

多萝茜：这不应该由我来决定。是主管的职责范围。

维维安·米切尔：是。确实如此。

多萝茜收拾停当。

多萝茜：好的。晚安，米切尔太太。

多萝茜向外走。

维维安·米切尔：你知道吗，多萝茜……

她停下来，转身。

维维安·米切尔：尽管你可能认为……但我从来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多萝茜琢磨这句话。然后：

多萝茜：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真的这样认为。

多萝茜向她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留下维维安独自品味多萝茜话中的真实性。

外景，凯瑟琳家，夜

凯瑟琳拖着脚走上她家门前的小道。她向多萝茜和玛丽挥手再见，她们的车开走了。

内景，凯瑟琳家的起居室，接前景

凯瑟琳进去，发现乔伊莱特（妈妈）、乔伊莱特（10岁）、凯西和康斯坦丝坐在餐桌前，穿着她们最好的衣服。餐桌已经摆好，房间里烛光摇曳。

凯瑟琳：请告诉我，我是不是忘记了谁的生日。

吉姆·约翰逊从厨房走进起居室，系着围裙，拿着煎锅。

约翰逊：晚上好，戈布尔太太。

凯瑟琳（哦——）：吉姆。

女孩们帮助凯瑟琳脱下她的外套，把她领到桌前。

康斯坦丝：夫人……这是您的座位。

凯瑟琳：是我的生日吗？

女孩们咯咯笑。凯瑟琳入座。康斯坦丝帮她把椅子向前推。凯西把餐巾铺在她的腿上。凯瑟琳看着妈妈。

凯瑟琳：你想说什么吗？

乔伊莱特·科尔曼：轮不到我说。

吉姆坐在凯瑟琳旁边。房间里静悄悄的。凯瑟琳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然后：

凯瑟琳：好吧，我可不打算整个晚上就这样愣着……

女孩们用眼神示意摆在桌子上的某样东西，就在凯瑟琳面前。她终于低头俯视……看到了就放在她鼻子底下的一个小盒子。她知道那是什么。

凯瑟琳：哦，天哪。这是我的？

每个人都点头。吉姆拿起盒子。然后……单膝跪地。泪水瞬间涌入凯瑟琳的双眸。

凯西：你哭了吗，妈妈？

女孩们安慰她。

乔伊莱特（10岁）：没事的，妈妈。

康斯坦丝：他是个好人。

凯瑟琳：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我不能自已。

泪水更汹涌了。

凯西：他甚至还没求婚呢。

凯瑟琳：他正要求婚。

她看着吉姆。

凯瑟琳：你是要求婚么？

吉姆·约翰逊：如果允许我求婚的话。

康斯坦丝：继续。她已经哭了。

吉姆打开盒子：一枚经典款式的、手工制作的钻戒。

吉姆·约翰逊：这是我母亲的戒指。她和我父亲的婚姻——

乔伊莱特（10岁）抢话。

乔伊莱特（10岁）：持续了五十二年。

吉姆看看乔伊莱特（10岁）。让我自己来好吗？

吉姆·约翰逊：我认为它是一枚幸运的戒指，可以送给你。

吉姆拿起戒指。拉住凯瑟琳的手。

吉姆·约翰逊：我遇到你的那一天，给我的母亲打了电话，问她是否能够把戒指给我。我说，“妈妈，我遇到了想娶的女人。”

凯瑟琳哭得更厉害了。凯西插嘴。

凯西：她怎么说？

吉姆·约翰逊：她说，“她一定是个人物，吉米。绝对是个人物。”

每个人都听得入迷。

康斯坦丝：你怎么说？

吉姆·约翰逊：我说，“她不单单是个人物。她是我的全部。”

吉姆把戒指套在凯瑟琳的手指上。

吉姆·约翰逊：我本来的计划比这个更浪漫。我很快就会补给你的。但我明白娶你……意味着与你的女儿们也成为一家人。

乔伊莱特（妈妈）清了清喉咙。

乔伊莱特·科尔曼：阿门。

凯瑟琳握住吉姆的手。

凯瑟琳：我愿意。

吉姆·约翰逊：我还没有问你呢。

凯瑟琳吻吉姆。她扑进他的怀里。女孩们张开双臂，拥抱他们俩。一个家庭诞生了。

内景，NASA飞机库，另一天

一群工程师和技师围在“水星7号”太空舱近旁。穿过人群，我们发现航天艺术家塞西莉亚·比比在太空舱一侧，描画出“友谊7号”的字样。

约翰·格伦坐在太空舱舱口，全套航天员装扮。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捕捉这一时刻。

外景，NASA园区，另一天

是个雨天。天色阴沉，让人沮丧。

内景，哈里森的办公隔间，稍后

哈里森被包围在一堆又一堆工作中。凯瑟琳走进来。

凯瑟琳：您想见我，先生？

阿尔·哈里森：坐。

情况严重。她勉强坐下。

凯瑟琳：出什么问题了吗，哈里森先生？

阿尔·哈里森：没有。没有出问题。事实上IBM正在做运算，它所需的时间还不及人工计算的零头。我们当下的团队也望尘莫及。

凯瑟琳：那很好。

阿尔·哈里森：也许。是这样，卡纳维拉尔角坚持要在那里做备份。现场。

哦，天哪。

凯瑟琳：我明白了。

阿尔·哈里森：所以，我们就不在这里做备份了。而且，说实话，我们怎么也比不上IBM。

凯瑟琳几乎动都动不了了。

阿尔·哈里森：长话短说，我们这个部门不再需要计算师了。进步是把双刃剑。

哈里森内心也在挣扎。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阿尔·哈里森：你现在先回西区计算组报到。我们看看能否找到另一个岗位。

凯瑟琳：谢谢你，先生。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工作。瞬间化为乌有。凯瑟琳站起来。

阿尔·哈里森：对不起，凯瑟琳。我也无能为力，希望你明白。

凯瑟琳：我明白。

凯瑟琳走了出去。她没有说再见。

凯瑟琳的办公桌，稍后

凯瑟琳收拾她的东西。把她的个人物品放到一个纸盒里。露丝走过来，拿着一个小礼物。

露丝：凯瑟琳……

她把一个小盒子递过来。

露丝：听说你订婚了。

凯瑟琳：哦。是的。你想得太周到了。

凯瑟琳接过小盒子。

露丝等着。直到凯瑟琳礼貌地打开盒子。向里面看去：一条珍珠项链。真正的珍珠。安慰奖。

凯瑟琳：真可爱。

露丝：其实是哈里森先生的主意。比仿珠好看，肯定的。

凯瑟琳强忍住泪水。露丝还在闲谈。

露丝：不过我怀疑是他妻子挑的。我不信他有这眼力……

露丝讲她的话，凯瑟琳把周围的一切都留在心底：空间任务组还在忙忙碌碌。永不停步，永不放慢速度。斯塔福德站在黑板前，跟其他工程师讨论着什么。

露丝：现在你要举办一个了不起的婚礼。你在这里干得很出色。

凯瑟琳抬头看看哈里森的玻璃隔间。他在打电话。两人目光相遇。点头表示感谢。

内景，麦克林浸礼会教堂，另一天

凯瑟琳站在镜子前，调整珍珠项链。她细看镜中映出的珍珠项链。镜头后拉，显示出……她一袭白裙。完美无瑕。她的婚礼。多萝茜和玛丽凑过来，镜中也映出她们俩。

凯瑟琳：我都想不起第一次婚礼时的感觉了。

多萝茜：你现在看起来比那时更漂亮。

凯瑟琳：你真这么认为？

多萝茜：只不过老了一点儿。

玛丽：还胖了一点儿。

凯瑟琳笑了。

玛丽：但你看起来很不错。

她们俩张开双臂拥抱她。永远是一家人。

字幕：1962年2月20日

外景，卡纳维拉尔角，黎明

成千上万人在铁丝网围栏外露营。标语，旗帜。正在创造美国的历史。约翰·格伦的太空飞船，“友谊7号”，安放在“宇宙神”助推器顶端。新闻记者对着摄影机侃侃而谈。

新闻主播：……约翰·格伦，第一个绕地飞行的美国人。今天这里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民众……

人们尖叫。冲摄影机挥手。

内景，西区计算室，接前景

镜头从电视上的新闻报道后拉，显示出：多萝茜、凯瑟琳、玛丽和西方计算组挤在一起收看直播。

内景，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兰利指挥中心。工程师们各就各位。斯塔福德咬着铅笔。杰林斯基来回踱步。

山姆给哈里森拿来了最新的发射演算结果。他扫了一眼。数字不对头。

阿尔·哈里森：这些着陆坐标与昨天的结果不匹配。

保罗·斯塔福德：IBM刚刚运算出来的。

阿尔·哈里森：那么，要么是IBM昨天错了。要么是它今天错了。

内景，卡纳维拉尔角，宇航员区，上午

约翰·格伦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四周都是美国航空航天局的人员。斯科特·卡朋特进来，手里拿着数据表。

斯科特·卡朋特：着陆坐标有问题。

他把数据递给约翰·格伦。格伦扫了一眼。

约翰·格伦：兰利怎么说？

斯科特·卡朋特：他们在电话上。

约翰·格伦走到电话前。拿起听筒。

（交切）

NASA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和约翰·格伦通电话。

阿尔·哈里森（打电话）：IBM计算出的是这个点，约翰，但我们让它再算一遍，看看结果如何。

卡纳维拉尔角，接前景

约翰·格伦（打电话）：老实说，阿尔……我在飞行训练的时候，觉得是我驾驭这部机器，现在我觉得是它驾驭我。

约翰·格伦笑。一个永远都这么酷的客户。

阿尔·哈里森：我们观点一致。我们先待在地面上，等到结果确定了再飞。你随时听消息。

约翰·格伦：让那个姑娘验算一下数字。

阿尔·哈里森：那个姑娘？

约翰·格伦：是的，先生。那个聪明的姑娘。如果她说能行，我就走。

阿尔·哈里森：好吧。我们让她算一遍。

哈里森挂断电话，对山姆大叫。

阿尔·哈里森：山姆……去找凯瑟琳。需要她验证格伦的变轨点，否则我们就按兵不动。

山姆：是，先生。

这位助理工程师冲了出去。

外景，NASA园区，稍后

山姆抱着工作单跑向西区。

内景，西区计算室，接前景

山姆一头撞进房间。所有人都回头看他。

山姆·特纳：我在找凯瑟琳·戈布尔！

凯瑟琳举起手。像个学生一样。

凯瑟琳：现在是凯瑟琳·约翰逊。

山姆·特纳：他们需要你验算这些数字。

他把数据资料递过去。

内景，西区计算室，办公桌，稍后

那摞工作单砰的一声丢到铁桌子上。随后是一叠纸，一个老式计算器，计算尺，几支铅笔和几块橡皮。

凯瑟琳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应对她的工作、她的地盘、她的头脑。

整个西区计算组在她周围徘徊。

多萝茜：好啦，给她空间。让她工作。

计算师们退后。凯瑟琳深吸一口气，开始。

外景，NASA飞机库，接前景

约翰·格伦，全副航天装备，走出飞机库，拿着自己的便携式空调。斯科特·卡朋特在他身边。

约翰·格伦：兰利有消息吗？

斯科特·卡朋特：还没有。

他们登上一辆等候在旁的厢式运输车。

内景，西区计算室，接前景

多萝茜、玛丽和计算师们回到电视机前面。多萝茜的心思有一半放在凯瑟琳身上。

新闻主播（在电视里）：倒计时60分钟。最后的测试和检查正在进行。约翰·格伦准备登上“友谊7号”。

凯瑟琳奋笔疾书。她写下方位角和一个多位小数的角度。然后是“再入”、“变轨”，以及小数点后有六位的数字。

凯瑟琳：回收位置：经度21.347821。

姑娘们丢开电视。凑到凯瑟琳身边，敬畏地看着她运笔如飞，进行最复杂的计算。

凯瑟琳：纬度，-69.643667。

她写下最后的数字，在小数上重重一点。放下铅笔。呼吸。

玛丽：见鬼，你在干吗？课间休息？

凯瑟琳跳起来，抓起她的计算结果，风一样冲了出去。

西区走廊，稍后

凯瑟琳和山姆在走廊上飞奔。

14号发射台，接前景

约翰·格伦和航空航天局的人员踏上电梯。

约翰·格伦向斯科特·卡朋特询问时间。后者把手表亮给他看。

外景，NASA园区，上午

凯瑟琳和山姆在狂奔。凯瑟琳急转弯，她知道跑内圈省力。山姆追赶。

NASA跟踪控制室走廊，晚上

凯瑟琳和山姆冲向跟踪控制室。其他员工纷纷闪避。山姆扑到门上。砰！砰！砰！

跟踪控制室外，接前景

另一名助理工程师打开门。凯瑟琳把计算结果递给他。

凯瑟琳：给。

山姆进去。凯瑟琳没听到一个词，门就在她面前关闭了。她被锁在外面。

她站在那里，缓缓放松自己。所有的工作。所有的热情。从来没有获得过一丝感激。

最终……她离开了。沿着走廊向外走。

砰！门又开了。哈里森走出跟踪控制室，来到走廊上。

阿尔·哈里森：凯瑟琳。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转身。他举起一条挂带：特别通行证。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陪着凯瑟琳进入房间：工程师们在控制台前，巨大的屏幕，实时馈送，跟踪控制台，种种技术细节。干劲十足。凯瑟琳生出敬畏之情。这是她事业的顶峰。

山姆·特纳（朝着哈里森大叫）：先生，我们跟14号发射台连线了。

哈里森点击对讲机上的一个按钮。

阿尔·哈里森：这是兰利。我们已经确认了坐标。

（交切）

14号发射台，接前景

斯科特·卡朋特在发射台接听电话。

斯科特·卡朋特（听着电话，对约翰·格伦）：兰利那边来的电话。

约翰·格伦：真及时。

约翰·格伦大步走过来。

斯科特·卡朋特（对听筒）：你说什么，兰利？

哈里森提高嗓门。

阿尔·哈里森：我们确认再入的变轨点是16.11984、-165.2356。可以发射。登陆坐标匹配。

约翰·格伦本人回答。

约翰·格伦（对听筒）：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阿尔。眼见才能为实啊。

听到约翰·格伦的声音，整个团队都兴高采烈。

阿尔·哈里森：没错，上校。凯瑟琳计算的小数点后的位数比那个金属大块头还多。

约翰·格伦（对听筒）：你们算出的每个数字我都相信。请务必代我谢谢她。

阿尔·哈里森：收到。祝你好运，“友谊7号”。巴哈马再见。

约翰·格伦（对听筒）：祝我们成功，兰利。

内景，西区计算室，接前景

多萝茜、玛丽和西区计算组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机。

新闻主播（在电视里）：倒计时。10、9……

“友谊7号”太空舱，接前景

约翰·格伦是所有人的焦点。平静。镇定。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约翰在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7、6、5……

全国民众跟着倒计时，接前景

——可可比奇的人群。

——时代广场电视机商店前的人群。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转身背对屏幕。不敢看。凯瑟琳眼睛一眨不眨。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点火。升空。

卡纳维拉尔角，接前景

火箭从发射台一飞冲天。人们敬畏地目送它离去。

约翰·格伦：我们正在滚转。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收到。

约翰·格伦：这里有些颠簸。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收到。目前空气阻力最大。

西区计算组，接前景

人们一动不动。

约翰·格伦（画外）：收到。缓解了。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二十秒后抵达——

哈里森、凯瑟琳和跟踪控制室人员，接前景

约翰·格伦（画外）：失重。感觉很好。我觉得很好。

哈里森揉揉眼睛。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轨道。

屏幕上，火箭在空中成为一个难以辨别的亮点。

约翰·格伦：收到。

然后……飞走了。

卡纳维拉尔角，接前景

人群沉默了。

哈里森、凯瑟琳和跟踪控制室人员

哈里森敲敲自己的后颈。沉默是一种折磨。然后：

约翰·格伦（画外）：哇，景色太壮观了。

约翰·格伦进入了太空。众人舒了一口气。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收到。“友谊7号”。你正在进入轨道。

旅程才刚刚开始。哈里森终于转向了屏幕。

阿尔·哈里森：还要飞十个半小时。如果我们转七圈的话。

他坐下。此举很罕见。

阿尔·哈里森：我需要一杯咖啡。

助手们赶忙去倒咖啡。

内景，西区计算室

计算师们在收拾东西。下班回家。多萝茜是最后一个。她关掉电视。

维维安·米切尔进来，手里拿着一只信封，她把信封递过来。

维维安·米切尔：新任务下来了。

多萝茜接过信封。不想打开它。

维维安·米切尔：这里一直在变。简直追都追不及。

多萝茜打开信封。阅读。面无表情。她抬眼看向维维安。

维维安·米切尔：似乎他们需要一支永久的团队来填喂那个IBM。

多萝茜：团队有多大？

维维安·米切尔：三十人起步。

她们对视良久。彼此之间滋生出理解。逐步加深。但更主要的是……尊重。

多萝茜：谢谢您的信息，米切尔太太。

维维安·米切尔：欢迎你……沃恩太太。

沃恩太太？是的。她称呼她沃恩太太。维维安走出去。

多萝茜打开信，重读：

插入镜头：多萝茜·沃恩，调任至：IBM计算机实验室。职位：主管。

她走到门口。转身。最后看看她的老办公室：计算器，不配套的办公桌……最后是那个“有色人种计算师”的标签。……她关灯。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喝咖啡。凯瑟琳坐在椅子上。斯塔福德正在跟技术人员交谈。杰林斯基吃三明治。

突然，红色警告灯闪烁。

约翰·格伦：指令舱宇航通讯员，有一个警告灯亮了。

“友谊7号”太空舱，接前景

约翰·格伦检查他的操纵台。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约翰在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待命，“友谊7号”。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杰林斯基转向哈里森。

杰林斯基：是防热罩的故障，阿尔。

阿尔·哈里森：是什么问题，斯塔福德？

保罗·斯塔福德：防热罩可能有松动。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7号，请确认着陆减震气囊处于关闭状态。

“友谊7号”太空舱，接前景

约翰·格伦检查。

约翰·格伦：确认。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约翰在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你有没有听到轰鸣声或任何高分贝的声音？

约翰·格伦：没有。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斯塔福德慌乱无措。

保罗·斯塔福德：我们得让他下来，就是现在。否则再入大气层时飞船会着火。

哈里森思索。然后：

阿尔·哈里森：接夏威夷指令舱宇航通讯员。

外景，小学，接前景

玛丽站在她孩子们的学校外，在几十个孩子中寻找她的宝贝们。小莱维和卡洛琳·玛丽从孩子堆里出来。拥抱妈妈。

玛丽：赶紧，宝贝们。有一个人在太空里呢。我们不想错过这事。

玛丽猝然停住脚步。在街对面：人群聚集在一家电器商店摆满电视机的橱窗前。焦灼不安。忧形于色。有一个人大喊——

此人：格伦出了点问题。

玛丽拉着孩子们过街。

电器商店橱窗，接前景

新闻主播：我们刚刚得知，“友谊7号”处于防热罩丢失的危险境地。

玛丽和孩子们走向橱窗。太糟了。

玛丽（对着电视讲话）：告诉他们不要抛弃制动装置。

内景，多萝茜的车，接前景

多萝茜开车回家。收听关于飞船的新闻。她调高音量。

新闻播音员（收音机里）：国家航空航天局确认，太空舱的防热罩出现某种故障，有可能松脱。这对于约翰·格伦来说很不妙，美国的英雄……有危险。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恐慌。斯塔福德在打电话。哈里森在跟他说话。

阿尔·哈里森：告诉他们不要抛弃制动装置。如果防热罩松动，制动装置的固定带可以约束住它。

保罗·斯塔福德：夏威夷。这是兰利……

他等待。

保罗·斯塔福德（轻声）：哦上帝。它得起作用。

凯瑟琳：它会起作用的。制动装置能固定住它，直到再入时的压力稳住防热罩。

凯瑟琳向斯塔福德鼓励地点点头。

电器商店橱窗，接前景

玛丽对着电视讲话。

玛丽：他必须过载05G。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空气凝滞。杰林斯基也在打电话。他大吼——

杰林斯基：他必须过载05g。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画外）：“友谊7号”。我们建议不要抛弃，我再说一遍，是不要抛弃，制动装置。这意味着你不得不过载05g。

约翰·格伦：命令收到。我手动操作，把它带回来。

阿尔·哈里森：他明白。

内景，多萝茜的车，接前景

驾驶。听收音机。

新闻播音员（收音机里）：没有防热罩，约翰·格伦无法穿过大气层返回地球。

多萝茜看到，行驶在路中间的汽车纷纷停到路边，交通停止了。时间也停止了。人们抬头仰望天空。有人跪下祈祷。有人在哭泣。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所有眼睛都盯着屏幕。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你使用飞行控制系统再入大气层。你需要保持零角度。完毕。

“友谊7号”太空舱，接前景

约翰·格伦出人意料地镇定。

约翰·格伦：收到。我使用飞行控制系统。手动操作。完毕。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约翰在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收到。回收区天气：浪高3英尺，能见度10英里。

约翰·格伦：收到。地面——（静电声）——你们出发——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哈里森双手捋过头顶。斯塔福德几乎已开始颤抖。

保罗·斯塔福德：他正在穿越黑障区。

阿尔·哈里森：继续跟他说话。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画外）：7号，是否收到？

约翰·格伦：我认为防热罩已经松脱。是否收到？外面有一个真正的火球——

约翰·格伦的话音突然中断。众人一下子垮掉了。

凯瑟琳：恳求您，上帝。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友谊7号”。是否收到？完毕。

没有回音。斯塔福德弯下腰，双手抱头。

哈里森走到麦克风前。俯身凑近它。倾听。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画外）：“友谊7号”。是否收到？完毕。

没有回音。

卡纳维拉尔角，接前景

成百上千人等在大门外，寂然无声。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杰林斯基一动不动。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画外）：“友谊7号”。是否收到？完毕。

外景，路边，接前景

多萝茜已经下车。在人群中。白人，黑人，不分彼此，聚在一起。她跪下。收音机的声音在几十辆汽车中回响。

电器商店橱窗，接前景

橱窗玻璃映出玛丽和她的孩子们……还有其他人呆滞的面庞。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没有人移动。甚至仿佛没有人呼吸。空气仍然凝滞。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画外）：“友谊7号”。是否收到？完毕。

依然没有回音。哈里森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然后如同奇迹一般：

约翰·格伦（画外）：又响亮又清楚，指令舱宇航通讯员。

如释重负的欢呼。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收到。你还好吗？

约翰·格伦：情况不错。但那是一个真正的火球，兄弟。

斯塔福德陷到椅子里，彻底支撑不住了。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收到。我们会带你回家。

约翰·格伦：收到。希望着陆坐标依然有效。

哈里森看着凯瑟琳，她踮起脚，身体前倾，仿佛在祈祷太空舱保持飞行轨迹。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接近16.119。

约翰·格伦：收到。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接近-165.23。3、2、1。

约翰·格伦：降落伞启动。

然后，在屏幕上，“友谊7号”进入了视野。降落伞已张开。

约翰·格伦：我看起来怎么样？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待命，7号。

工程师将计算结果递交指挥官。他交叉检查坐标。然后：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变轨准确。着陆坐标无误，7号。

凯瑟琳深呼吸。她的数字经受住了考验。

约翰·格伦：收到。一直盼望能在巴哈马游个泳。完毕。

凯瑟琳对终于释然的哈里森微笑。

卡纳维拉尔角，接前景

群情激昂。人们摇撼围栏。

地面指挥中心指挥官：“友谊7号”，你已进入我们的视线。海军正在回收途中。

外景，路旁，接前景

女人们在哭泣。男人们抱紧孩子。多萝茜向着天空微笑。

电台播音员（画外）：约翰·格伦已经溅落，正在等待回收。

电器商店橱窗，接前景

玛丽快乐地尖叫。

玛丽：感谢上帝！

人群回应这欢乐的情绪。

外景，弗吉尼亚大学校园，另一天

玛丽毕业了，身着方帽长袍。她扑进凯瑟琳和多萝茜等待的双臂中。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她们欢庆，大笑。卡尔·杰林斯基轻触帽檐向玛丽致意。对她微笑。

玛丽摘下帽子，扔向天空。

字幕：“玛丽·杰克逊获得弗吉尼亚大学工程学硕士学位。成为美国航空航天局第一位女性工程师。”

内景，多萝茜的车，稍后

多萝茜开车回家。

字幕：“多萝茜·沃恩成为兰利研究中心集中式电子计算机组的领导，美国航空航天局第一位黑人主管。1964年，她加入研究团队，致力于向火星发送无人探测器。”

内景，IBM计算机室，一段时间之后

多萝茜站在大型计算机面前，袖口挽了上去。维维安·米切尔带着一组调动岗位的员工进来。有黑人，也有白人。全部是女性。

维维安·米切尔：姑娘们，这位是沃恩太太。你们的主管。她会告诉你们怎么操作。

多萝茜看着她的新员工。

多萝茜：女士们……最好把袖口挽起来。这里是手工劳动。

跟踪控制室，接前景

庆典。工程师们互相拥抱。点燃雪茄。某处传来开香槟时砰的一声。哈里森走到凯瑟琳面前。

阿尔·哈里森：干得好，凯瑟琳。

他向她伸出手去。他们握手。

凯瑟琳：你也是，哈里森先生。

他微笑。破天荒第一次。在本性上……哈里森还像个孩子。

阿尔·哈里森：你认为我们可以登陆月球吗？

凯瑟琳点头，无比确信。

凯瑟琳：我们其实已经抵达那里了，先生。

字幕：“1962年，凯瑟琳·约翰逊成为空间任务组永久成员。她继续从事计算工作，为阿姆斯特朗、奥尔德林和柯林斯的‘阿波罗11号’登月飞行做准备。一年后，她的备份计算对于成功拯救损坏的‘阿波罗13号’的宇航员起到了关键作用。2015年，凯瑟琳被授予总统自由勋章。”

内景，空间任务组，一年后

空间任务组办公室已经空空荡荡。凯瑟琳打完报告：“空间技术注释。作者：保罗·斯塔福德……和……凯瑟琳·约翰逊。”她从打字机中抽出封面，放在其余稿件顶端。

斯塔福德走过去，把一杯咖啡放在凯瑟琳的办公桌上。拿起报告。走开。

凯瑟琳啜饮她的咖啡。又是工作的一天。

（淡出）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