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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馈》电影剧本
文/〔苏〕阿·盖尔曼
译/李溪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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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列宁格勒电影制片厂出品(1978年)
编剧:A·盖尔曼
导演:B·特列古勃维奇
摄影:B·特列古勃维奇
主要演员:O·扬可夫斯基(饰萨库林)
M·乌里扬诺夫(饰努尔科夫)
一架建筑工程上用的金属梯子沿着高大厂房的外墙伸向上空。一个女安装工顺着梯子向上走去。这是个十分年轻而又热情的姑娘,生气勃勃,欢乐愉快。她穿着一条肥大的帆布工裤,上衣却是一件色彩鲜绝的短袖衬衫——看来,工作服是被她放在下面了。她向上走着,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紧抱着两大块正方形纸板。我们还没有看到,但是已经可以猜着:下面是一个大的建筑工地。可以听到凡是工地上都有的那些声响:推土机、挖拥机的轰鸣声,汽车喇叭声,塔式起重机的铃声,还有人们的喊声:“往下放!”“开动!”“好!”——男人和女人的声音与汽车喇叭声、机器转动声混成一片。……
姑娘越上越高,最后到达顶部。在顶端上方,是一座塔形的建筑物,上面有一幅标语:“联合企业第一期工程必定提前交工!”下面紧接着的是用一排方形纸板组成的字样:“离交工只有60天!”姑娘把”和“6”和“0”取下来,换上自己拿来的那两块写着数字的纸板。这样一换,变成了“59”——“离交工只有59天!”姑娘完成任务后,转过身来,向下望去。只是在这时,我们才和她一起看到了建筑工地。
巨大的建筑工地方圆面积有几十公顷,处处是高低参差、大小不一、各式各样的建筑,挖开的管沟,架在天桥上的管道。无论在哪里,都有大批的人和机器,简直没有一公尺地方是安静的,到处都很紧张,人来车往,川流不息。到处都在工作,甚至这里的空气都充满紧张劳动的节奏。总之,这是一个离交工还有两个月的工地。
在建筑托拉斯的调度室内,特别能感觉到交工前夕的那种紧张气氛。一个姑娘正在进行调度,她对着电话和通话器,一边听一边说。
“第十六号水泵站的挖掘机在哪儿?”
“板子,板子,我要的是板子。留芭,板子,难道板子运不来吗?”
“板子已经运去了,挖掘机没有!”留芭喊着回答。她此刻另有一件急待要办的事——她怎么也同经理联系不上,可是她又非立即联系上不可。她一边调度,一边不停地按着通话器的一个键子,嘴里一个劲地说:“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留芭,你拨给第五工段几辆汽车?”
“要了几辆,就拨了几辆……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我们要了六辆,可是才来了三辆。”
“那就是说,再多没有啦!……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我是码头!喂,我是码头!来了一船管子!马上需要卸货吊车!”
“码头,我过十五分钟再告诉你们吊车从哪儿来!……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怎么啦,留芭!等一等!”听见了经理的不满的声音,但马上声音被切断了。
“等一等,留芭,等一等!我告诉过你,等一下!”
托拉斯经理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努尔科夫正在一个还未完工的房间内召开例行的短会。努尔科夫还年轻,不过四十来岁,个子不高,但身体结实,动作利落。他身穿一件敞开的麂皮外套。
在他右边坐着建筑托拉斯党委书记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阿尔丘什金。他很稳重,因此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三十五岁要大一些。他拿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参加会议的共有二十个人,大多数是男人。他们都是托拉斯各部门的领导人和承包单位的代表。有些人抽着烟。
装修工段主任,一个年轻的女正在发言:
“我没有人往那里送了,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请看吧,”她递给努尔科夫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我的人都在这儿啦,您说吧,从哪儿拨,我就拨。”
努尔科夫:在宿舍那里,您还有多少人?
年轻妇女:十二个粉刷工,都在马上要交付使用的房子里。
努尔科夫:那么,把他们全都拨过去,从要交付使用的房子里拨出去。
年轻妇女:可是那里也需要啊。
努尔科夫:拨吧!两天之内要把第七号水泵站全部粉刷完毕!两天干完——一百卢布奖金!去告诉大家!(说完,他马上叫起下一个)克罗里!
克罗里站了起来。他是修路负责人,很难断定他的实际年龄。
努尔科夫:为什么在通往采石场的路上的坑不填好?克罗里,我可是正正经经求过您,把坑填好,不要糟蹋国家的汽车。爱护爱护它们吧,它们对我们还有用呢!
克罗里: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在这条路上我派了一辆推土机,可是昨天司机喝醉了。
努尔科夫:这跟我没关系!调两辆推土机,让他们轮流喝吧!(他扭开通话器)喂,留芭,有什么事?
通话器: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努尔科夫:我听着哪,留芭,我听着哪。
通话器: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州委书记奥库涅夫来了,马上就到你们那儿。
努尔科夫:知道了,留芭。
阿尔丘什金:(对努尔科夫)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问一问,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努尔科夫:(对通话器)留芭!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通话器:还有一个男的跟他在一起。我不认识那个人。
阿尔丘什金:(对努尔科夫)秃顶吗?
努尔科夫:(对通话器)留芭,我们的党委书记想知道,那个男的是不是秃顶。
通话器:有一点。
努尔科夫:(笑起来)有一点什么?有一点头发还是有一点秃顶?
通话器:头发!
努尔科夫:(没有关通话器,问阿尔丘什金)是他吗?
阿尔丘什金:好象是,据说是个高个子,秃顶。
努尔科夫:(对通话器)好,留芭,谢谢你通知我们,好样的!(关上通话器,对大家说)会议结束了。
一辆州委会的黑色“伏尔加”轿车驶向召开会议的那所房子。
努尔科夫和阿尔丘什金走下台阶,迎接客人。
奥库涅夫和同来的人走出汽车。
州委书记弗拉基米尔·包科索维奇·奥库涅夫个子不高,宽肩膀,并不比努尔科夫年纪大。他精力充沛,举动灵活。他很严肃,同时也爱说笑话。看得出来,奥库涅夫常到工地来——他们迎接他很随便,一点不隆重。
和奥库涅夫同来的人——他就是本片的主人公——个子高高的,背有点驼,一张长脸很有神采。他大约有三十五岁,秃顶。说不上完全秃顶,但头顶基本上秃了。
奥库涅夫:(对阿尔丘什金)怎么样,都好了吗?
阿尔丘什金:一切正常,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他看看表)四十分钟后就开始。
奥库涅夫:(指着和自己同来的人)认识吗?
努尔科夫: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同志。
阿尔丘什金:不认识。不过我们能猜着,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
奥库涅夫:(开玩笑地)值得信任吗?
努尔科夫:既然是您带来的,一定值得信任。我是这样理解的。
奥库涅夫:(微笑着说)您理解对了。同志们,这位就是我们今天要提名为市委书记的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萨库林。请多关照吧!
努尔科夫:(开玩笑地)要关照还太早点儿吧。说不定,我们还不选他,不喜欢他呢!
奥库涅夫:(伸出手指威胁地)呶一呶一呶!(向萨库林介绍在场的人)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努尔科夫——这个建筑工地上的第一把手,我们的希望和支柱。工人出身,现在是托拉斯经理,两年以后就是管理总局局长。五年以后就是建筑部长啦!我描绘的远景很准确吧,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努尔科夫笑了起来。
奥库涅夫:(介纪阿尔丘什金)这位是托拉斯党委书记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阿尔丘什金,我今天可要狠批你一顿。
阿尔丘什金:为什么?
奥库涅夫:为了音乐家!(向萨库林)您看,从莫斯科来了个音乐家,到他们建筑工地上,而他让客人唱起了独角戏,没有派人去迎接,汽车也役有给一辆,连给一双胶皮靴的事都没想到,他就穿着自己的半高腰皮鞋,在你们(对阿尔丘什金)的泥地上走来走去!还安排他和一些醉鬼做邻居。
阿尔丘什金:哪儿来的醉鬼呀,隔壁是在举行婚礼。
这时有一辆浅蓝色的“伏尔加”驶到黑色“伏尔加”前停住,从车里跳下来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的头很大,几乎和身子直接连在一起,就象没有脖子似的。
“您好,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欢迎您来!非常高兴看到您!”他向奥库涅夫问好,又四面望望,“您,一定是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萨库林同志吧?”
萨库林点头。
“我是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科兹纳科夫,正在兴建的联合企业的经理。”科兹纳科夫又指着努尔科夫说:“他是这里的总承包人,我是总定货人。他建筑,我付钱。他不好好建筑,我也付钱。您到这儿来,很好。我们有了您,很好。现在,在交工前,我们真需要一个市党委会!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他对努尔科夫说,“您同意吗?”
努尔科夫两手一摊,意思是:当然罗!
大家都笑了起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好,天气也是这么宜人——阳光灿烂,融融泄泄。
“代表同志们!”
努尔科夫一个人站在台上的主席同桌子后面。大厅里坐满了人。许多人是直接从工地上来的,他们穿着靴子和防水布工作服。可有些人正相反,特意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那里。奥库涅夫、萨库林、阿尔丘什金、科兹纳科夫坐在了第一排。台上悬挂着巨幅标语:“热烈欢迎新古林斯克市第一次党代表会议的代表!”
“代表同志们!”努尔科夫在致开幕辞,“五年前通过了建设我们这个联合介业的决议。那时,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一个小村庄古林诺,居民只有七十三个人,基本上是老年人。今天这里已经建成了新古林斯克市。根裾统计资料,现在这里居住着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六个青年公民(掌声)。五年来,我们的一切想法,我们的一切计划,都和这个建筑工程连在一起。对我们来讲,只有工程需要的东西才是重要的,只有工程上有了成绩,才能让我们高兴。而工程上的失败却使我们难过。当然,不是一切都顺利,困难是不少的。而且,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时候:想啐口唾沬离开这儿,跑得远远的!(笑声)可是,同志们,我们也有过幸福的日子,也有过节日!有过我们住进新古林斯克第一幢房子的日子!有过我们新古林斯克节第一所学校开学的日子!有过我们第一次走进这座壮丽的文化宫的日子。你们大概都记得很清楚,我们现在坐的这个地方曾是一片又大又深、根本不能通过的沼泽地!(掌声,喊声:“记得!”)今天,又是一个高兴的日子——今天,我们聚会在这里,要选举新古林斯克市第一届党委会!(掌声)我认为,现在进行这项工作正是时候,非常及时!我们都知道,建筑工程的全体人员已经承担了义务,要使联合企业的第一期工程提前三个月交工。目前工地上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刻,就剩下最后的工序了!因此,我想向州党委会表示我们的谢意,感射你们在这个紧张的交工前夕,使我们有机会来选举我们城市的党的司今部。”
直到这时候,才出现影片的字幕。字幕移动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会议的主要进程:主席台坐满了人。奥库涅夫在讲台上,阿尔丘什金在讲台上,一个工人在讲台上,科兹纳科夫在讲台上。代表们举起红皮证书进行表决,往票箱里投选票,再次举起证书表决……字幕完,会议也结束了。
努尔科夫:(他一直在主持会议)同志们,司志们,请注意!被选进市党委会的,到二楼文化宫经理办公室去。在要交工的地段上干活的同志们,请去上工吧。其他的人请去参加业余艺术团的音乐会,音乐会后放电影!
交化宫经理办公室内,奥库涅夫在主持会议。市党委会委员有四十个人,坐得很挤。
奥库涅夫:同志们,刚才我同我们州委第一书记罗兰·马特维耶维奇·隆沙可夫同志通了电话。我向他讲了你们开会的情况。他请我向你们祝贺,祝你们在工作中取得成绩,身体健康、幸福!(掌声)同志们,请允许我也在此向你们表示衷心的祝贺!(掌声)同志们!我受州委会主席团和罗兰·马特维耶维奇·隆沙可夫的全权委托,提议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萨库林同志作市委第一书记的候选人,请你们考虑。
萨库林站了起来。他站了十秒钟左右,让会场上的人都看清楚,然后又欠身坐下来。
奥库涅夫:(继续说)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不久前刚满三十九岁,他是列宁格勒人,在工人家庭长大。大学毕业后来到我们地区。曾在工地上当过工地主任、工段长,后来被调到州建筑局工作。当时我正领导这个局,所以我个人对他是了解的。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在我们局当过指导员,后来担任副局长,还去莫斯科学习过。学习完毕又回到我们这里来了。这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原则性很强,思想周密,坚定沉着,对建筑方面的问题很精通。一句话,我们对他寄予很大的希望,并且希望他得到你们的信任。同志们,关于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如果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就请提吧!
一位戴眼镜的妇女:我想问一下,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是怎么打算的——是永远在新古林斯克住下去呢,还是暂时的?
萨库林:(站起来)嗯,我不能发誓说,一定会在这里住到领养老金,并且一定会埋葬在新古休斯克的公墓里。也可能是这样,但是不能保证。
阿尔丘什金:同志们,这一点,说起来也和咱们有关系,要看我们怎样帮助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怎样支持……
一个男人:(对萨库林)您的家庭情况怎么样?妻子是谁,有几个孩子?
萨库林:我有一个儿子,他和我前妻住在一起。
另一个妇女:为什么离婚了?
萨库林:请允许我不回答这种纯属个人的问题。当然,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就回答。不过,说老实话,我是不想回答的。
戴眼镜的妇女:您从前的妻子现在又结婚了吗?
萨库林:是的。
努尔科夫:(站起来)同志们,和你们不一样,我早就认识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萨库林惊奇地望了努尔科夫一眼)所以,我没有任何怀疑,他正是我们需要的人。因此,为了不拖延时间——我们今天还要解决一系列问题,我提议支持州委会的建议。让我们表决吧!
萨库林想说什么,但没吭声。
奥库涅夫:同志们,还有问题吗?是否进行表决?
全体:表决!
“等一等,我有一个问题!”
有一个妇女从门旁站了起来。她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理得很短。看来她很激动。
会场上稍微骚动了一下。
阿尔丘什金:(惊奇地)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市委委员啊!
奥库涅夫悄声问努尔科夫:
“这是谁?”
“维亚兹尼可娃。”
奥库涅夫点点头,看来他明白了。
维亚兹尼可娃:(挑战似地)不错,我不是市委委员,那又怎么样呢?
阿尔丘什金:没有人请您到这儿来呀。现在是开市委会。您明白吗?我请您离开这里。
维亚兹尼可娃:我不走。
戴眼镜的妇女跳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把民警叫来!这太可气了!”
维亚兹尼可娃:(平静地)那么,不让我在大会上发言——尽管按次序我应该是第九个——这难道不可气吗?
阿尔丘什金: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为什么您要搅乱市委会议?谁不让您发言了?
维亚兹尼可娃:就是您!开会之前我找过您,您给我登记的是第九个。第八个是(她的目光在寻找,找到了科兹纳科夫)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科兹纳科夫,我在他后面。他发了言,一共有十三个人发了言。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没能上讲台。
阿尔丘什金:不错,您登记过了。不只您一人登记了。可是会议要总结了,您不过是没有来得及发言。谁也不能预先估计到,什么时候该停止一般发言……
维亚兹尼可娃: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我有这么个印象:今天的一片掌声好象把您给震聋了。我说得很清楚:我登记的是第九个,而有十三个人发了言……
奥库涅夫:(打断她)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我想,既然维亚兹尼可娃同志已经进来了,就让她提出自己的问题吧。(对大家)怎么样,同志们,不反对吧?
大家的声音:不反对!让她说吧!不过要简短点!
这时那个戴眼镜的妇女站了起来。
“对不起,弗拉基米尔·包利素维奇,显然,您不认识维亚兹尼可娃。可是坐在这儿的大多数人对她都很了解。她要说的话我都能预先告诉您:什么在前经理马龙采夫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很好啦;什么到了现在,在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负责的时候,全都一塌糊涂啦。因此我认为,没什么可听的!何况她是擅自进来的。这样一来,任何人都能进来了。”
维亚兹尼可娃:(不理会她的话)同志们,我只对托拉斯经理提一个问题。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今天在会上说,所谓联合企业的第一斯工程提前交工,将是我们一个很大的胜利。那么,我想请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解释一下,为什么马龙采夫在的时候,他坚决反对提前交工?从那个时候起直到现在,除了马龙采夫已经躺在地下之外,发生了什么变化?
戴眼镜的妇女:(厉声打断她)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哪,看来今天不是纪念马龙采夫的晚会吧!现在坐在这里的多数人还得去上工哪!
维亚兹尼可娃:(略为停顿,立刻就清清嗓子。脱口而出)可我认为,在这个工地上,每个晚上都应该成为纪念马龙采夫的晚会!每个白天也应如此!
她弯下腰,从地上拿起自己那又大又沉的皮包,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走了出去。
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奥库涅夫站了起来。
奥库涅夫:(平静地,好意地)同志们,我想,还是应当回到主要的议事日程上来。要不然,我看,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就会垂头丧气啦。我曾经跟他谈过,你们这个集体是个非常友爱的集体,可是看看刚才的事!所以,还是快点表决吧,要不然他就跑啦。我刚才本想指出一点,每当来了新领导,或是象你们现在这样,每当成立市委会的时候,一些旧的东西就会重新冒了出来。你们都知道,在叶夫根尼·叶夫根尼耶维奇·马龙采夫去世以后,在他当领导时担任负责职务的不少同志,随着新领导的到来,就稍稍退居到第二线了。在这个问题上,在我们看来,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他望了努尔科夫一眼)的看法是有充分理由的。特别是维亚兹尼可娃,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当马龙采夫在世的时候,她是担任计划处长的,(努尔科夫点头)而现在她……
努尔科夫:(提示说)那个处的总经济师。
奥库涅夫:所以啦。在这种情况下,遗憾的是,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不愉快、误解、成见……有什么办法呢……
戴眼镜的妇女:(打断他)我们都明白呀,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大家都知道,马龙采夫在世的时候,维亚兹尼可娃还不只是计划处长呢……就在他的妻子还活着的时候。当然,她现在不会满意喽!
奥库涅夫: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去挑剔维亚兹尼可娃的私生活,还是让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一点恰当的分寸感。何况,象俗话说的,叶夫根尼·叶夫根尼耶维奇已经上了西天。就不必啦!至于谈到交工问题,我可以告诉大家一点:我们州委会没有一天不接到等待着你们产品的那些地区的领导人的电话。而且打电话的都是州委会的第一书记和市执行委员会的第一书记!同志们,全国不少大企业的全年计划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上!(郑重其事)同志们,谁赞成选举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萨库林担任市委第一书记的,请举手!……请放下。谁反对?没有。谁弃权?没有。那么请允许我祝贺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当选市委第一书记!(掌声)
我们已经认识了的那个姑娘,更换了标语上的数字:
“离交工只有47天!”
努尔科夫召集例行的短会。
努尔科夫:安东诺夫!
没有人回答。
努尔科夫:安东诺夫在哪儿?
“我代表安东诺夫。”一个戴着无檐帽的小伙子回答。
努尔科夫:为什么本人不来?
小伙子:安东诺夫请我转达:如果您再骂他,他就再也不来开这种会了。
努尔科夫:(突然笑了起来)如果他不来的话,他怎么能知道我骂不骂他呢?(又严肃地说)告诉安东诺夫,如果到明天早上九点钟,主管道还不能压出来交付使用的话,他就确实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种会议上!他把自己装扮成扭扭捏捏的大姑娘了。可是我只剩一个半月就得交工呢!
小伙子:主管道昨天就压出来了,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也交给定购人了。
努尔科夫:(猛地转向科兹纳科夫)这是真的吗?
科兹纳科夫:是的,我们收到主管道了。
努尔科夫:(问戴无檐帽的小伙子)多少人干主管道的活?
小伙子:十六个。
努尔科夫:(对坐在一旁的一个妇女)安东尼娜·安得列耶夫娜,由于提前完成主管道,按照每个弟兄二十卢布发给奖金。给安东诺夫一百卢布。今天就发。(突然扭开吱吱响的通话器)什么事,留芭?我听着!
通话器: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努尔科夫:我一听一见一啦!
通话器:刚才萨库林打电话来!叫您立刻去技校!他现在就在那儿。
努尔科夫:(生气地)我去,留芭,我去!(关上通话器,把铅笔一扔)我已经要求过奥库涅夫,我已经请求过他,我说,现在不要开任何市委会!先让第一期工程交了工,然后再召开市委会!可是偏不这样!昨天我得研究贮存蔬菜问题!前天他把我留在联合医院两个小时!现在又得去技校!
萨库林的“伏尔加”驶到市委会大楼前。萨库林兴致勃勃地走出汽车。
在接待室内,除了女秘书和一个身材修长、体态瑞庄的上了年纪的妇女外,维亚兹尼可娃也坐在那儿。
萨库林:(一边走着一边对女秘书说)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请到我这儿来一下。(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迎着他站起来的维亚兹尼可娃,就走进了办公室)
在办公室内。
萨库林:(对女秘书)维亚兹尼可娃在这儿干什么?
女秘书:她一定要见您。
萨库林:(皱了皱眉头)为了什么问题?
女秘书:我问过她。她回答说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知道我是为什么问题来的。”
萨库林:请您把维亚兹尼可娃打发到建筑局去,那边会听取她的意见的。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回到接待室。
“维亚兹尼可娃同志,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感到很遗憾,他不能接见您。他很忙。如果您愿意的话,我送您到局里,让那边听取您的意见,好吗?”
维亚兹尼可娃:我可以等一等,等到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有空的时候。
女秘书:那您就得等很长时间。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现在正在阅读信件。一会儿他在市委有会。市委开过会后,他要去托拉斯开会。他要离开这里,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不知道了。
维亚兹尼可娃:那么我对您有个请求。请您问问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到他家里去找他?
女秘书:维亚兹尼可娃同志,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有很多工作。他每天八点半离开家里,而回到家里的时间,通常都不会早过晚上十点。而且,和所有人一样,他也有休息的权利。
维亚兹尼可娃:那好吧,如果他不打算谈话,我想,他自己会告诉我的。请把他家里的电话告诉我。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用严厉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维亚兹尼可娃一通,皱起眉头,转身走进萨库林的办公室。
维亚兹尼可娃等候着。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回来了。
“请进吧。他现在接见您。”
萨库林的办公室。萨库林和维亚兹尼可娃。
萨库林:请谈吧。
维亚兹尼可娃:我明白,有人已经告诫过您,维亚兹尼可娃是个怎样的人,应该怎样对付她。不过,我来找您,并不是为了向您致敬。您显然很清楚,按照国家计划,我们应当在今年年底将整个联合企业交工,包括全部三条施工线。但是,您显然不知道,如果我们现在让其中一条线提前交工的话,那么整个联合企业工程就交不了工啦,因为在这部分生产中,有特殊的工艺规程,有特殊的技术安全条件。只要我们在这条线上一开工,整个建筑工地就不能进行其它施工和安装工程。那就只有在休息日和晚上开工了。结果另外两条线的交工日期就得推迟一年半。一大笔资金要冻结起来。国家要遭到近两千万卢布的损失!他们这样干,却不去考虑实际上在年底将整个联合企业工程,将三条线同时交工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没有什么必要要让第一条线提前交工。
萨库林:(冷淡地)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我看,您失去了分寸感。难道您认为,党的州委会,负责这项工程的党委书记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奥库涅夫,托拉斯经理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难道您认为,所有这些人都不比您更关心新古林斯克联合企业的命运吗?
维亚兹尼可娃:对,我就是这样认为!
萨库林:您看看窗外!(指着对面的建筑物,上面挂着标语:“离交工只有47天!”)再到咱们的旅馆去看看——等着联合企业产品的各企业的代表已经在那儿住了一个月了!而您却说“没有什么必要非要让第一线提前交工”。这样不行啊。
维亚兹尼可娃:(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纸夹)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这是一些挑选出来的材料,可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我请求您看一下。别的没有什么了。(她把纸夹子放在萨库林面前的桌上)
萨库林:(把纸夹塞在桌于子最下面的抽屉里)好吧,既然您要求,我就看一下。
维亚兹尼可娃:(反唇相讥)那就费心啦!(她转身走了出去)
维亚兹尼可娃还没有把身后的门带上,电话铃就响了。
萨库林:(打电话)您好,您好!是这么回事。咋天我决定乘市里的公共汽车去上班。所以我现在能够向您报告结果:第一,我迟到了半小时,挤不上公共汽车;第二,最后我到了地方以后,衣服扣子掉了三个,至于人么,总算还勉强活着!我还可以向您转述一个姑娘对您的交通问题的议论。一个小伙子问道:“加利亚,您怎么没结婚?”加利亚回答说:“我结婚干什么,我一早一晚在公共汽车上就被压软了,用不着再找丈夫了!”您别笑!群众在交通问题上比在工作上费去的精力还多!……那就是说,您向自己的领导提出问题很不认真……市委会不帮忙?你要是为了非弄到新公共汽车而闹到被解职的地步,我就来给你帮忙!
萨库林扔下听筒,坐着想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拉开最下面的那个抽屉,把维亚兹尼可娃的纸夹拿了出来。他打开纸夹,看得出了神。显然,维亚兹尼可娃的材料从第一页起就使他发生了兴趣。他摁了一下电钮。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走了进来。
“请让阿布洛夫来见我,别再放任何人进来。”萨库林命令道。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出去了。市委第二书记阿布洛夫立刻进来。
“坐下,您读一下,”萨库林对他说。他把已经读过的前几页递给他。
标语牌上是:
“离交工只有34天!”
萨库林的“伏尔加”在市内行驶,经过一家食品店,里面挤满了人,顾客几乎都穿着工作服和皮靴;又驶过一家餐厅,外面停着不少自卸卡车,它们等待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驾驶员……
“伏尔加”在一座五层楼前停下了。萨库林走出汽车,走向中间的大门。
“真想不到,真荣幸啊!有何指教?”
维亚兹尼可娃站在自己住所的门口。她穿着长裤,绒线衫,卷着袖子。脚上是一双鲜艳的家用便鞋。
萨库林: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咱们得谈一下。
维亚兹尼可娃:您何必亲自到我家里来?平常您需要的时候,都是叫人到您办公室去的呀。请进吧!
她让到一边,请萨库林走进去。在她的动作、手势和语调中,仿佛有两种互相冲突的东西——礼貌和疏远。
萨库林走进门。
萨库林:(脱大衣)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您迎接所有的客人都象迎接我这样吗?
维亚兹尼可娃:您哪是客人哪?您是市委书记。我虽然在自己家里,却觉得好象是您的客人。我没有期待您会带来什么好事。
萨库林:(微笑着说)那您为什么把自己的材料给我呢?
维亚兹尼可娃:那天我情绪很坏——仅仅是由于这个原因。还有,为了使您以后无法说您什么都不知道。
萨库林:这么说,让我知道,这对您来说终归是重要的喽。
维亚兹尼可娃:别弄错了:这只不过证明了我的孤立无援,而不是证明您的权威性。请给我,我来!(她从萨库林手上接过大衣挂起来)请进吧,走这里。(她打开一个房间的门)作为过去马龙采夫的情妇,我一个人住在两间一套的单元里。
萨库林走进房内。
“您别害怕——我屋里乱七八糟的!”维亚兹尼可娃在他身后喊道,“您可以吸烟!烟碟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我这就来!”
关于乱七八糟的说法,维亚兹尼可娃并没有言过其辞。屋子里东西很多,但没有一件是各得其所的。一张大桌子上,有一半地方摆着报纸和各种废物。五把椅子当中,只有一把是空着的——其它四把椅子上面都兹着书报和各种各样的东西,这些东西全都乱堆在一起。
维亚兹尼可娃走进来。
“这是马龙采夫!”她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个戴眼镜的人的大照片,大声说,“认识一下吧。您要茶吗?”
“如果方便的话。”
她走出去了。
萨库林走到照片跟前,端详着马龙采夫。这个男子汉已经不年轻了。他肩膀宽大,身材魁梧,眼镜后面的双眸透露出智慧和意志。
维亚兹尼可娃:(走进来)请谈吧。
维亚兹尼可娃坐在沙发上。萨库林坐在唯一的一把空椅子上。
萨库林:(吸着烟)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您的统计说服了我。我自己认真研究了这些统计,还请设计院的一些同志作出结论。今天早上我得到了这个结论。一切都说明您是正确的:一条线提前交工是个错误。
维亚兹尼可娃听着萨库林的话,不知不觉地站起来。现在她站在那里。萨库林说的话,就好象不是真的一样。
维亚兹尼可娃:您告诉努尔科夫了吗?
萨库林:还没有。
维亚兹尼可娃又坐下了。
萨库林: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在正式提出问题之前,我想了解一下这事的经过。建筑工程的交工怎么会搞到这种荒谬的程度?
维亚兹尼可娃:(激动地)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来告诉我这件事,真是太感谢您了。老实说,我根本没有期待过这样的结果。……当然,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这里出现的情况,完全是不负责任的,我要说是——犯罪……我感到很难受,因为这项建筑工程是我亲眼看着它开始的。最难受的是——您要看到就好了,它开始时多么好!先铺好所有的交通线,所有的道路网,建好了基地、住房。那时候我们这儿简直不是工地,而是一幅画,是棋盘……上帝原谅。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我跟您说这些干什么,您自己就是建筑师,您当然明白,一般来说,要做到这样是多么困难,这是多么少见的事——从一开始,一切就能按部就班!马龙采夫憎恨突击作风,象他这样多年来对此深有体会的人,是憎恨这种作风的!他说过,交工的日子应当是一个平常的、平静的、普通的工作日,就和任何一天那样。可是突然,说起来真荒唐!我也可以抽支烟吗……(她和萨库林对火)总的来说,是这么开始的。当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奥库涅夫当了州委书记以后,他决定说,托拉斯应当挖掘潜力,将联合企业提前交工。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但是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却坚持这么做。
萨库林:这是他(他冲着马龙采夫的照片点点头)还在世的时候的事吗?
维亚兹尼可娃:是的,那时他还在。
萨库林:那他怎样看呢?
维亚兹尼可娃:马龙采夫是个性急的人——他发火了。我当时听见他通过直通线路和奥库涅夫谈话。我简直奇怪,这条线路怎么撑得住,它当时怎么没断成十截。马龙采夫坚决拒绝承担提前交工的任何义务。他被叫到州委会去——星期五去,而星期三发生了这个事故……他坐车到引水建筑工程去检查混凝土,可是路上……(她顿住了,但想尽量压下激动情绪)结果,伊格纳特·努尔科夫当上了经理。天哪,我把茶忘了!
她跑了出去,但马上又空手回来: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知道努尔科夫怎样当上领导的吗?”
萨库林摇摇头。
维亚兹尼可娃:噢,这可是个很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故事!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我们在白俄罗斯进行建设。有一天,在工地上贴出一道命令,上面有马龙采夫的签名:把一个工地主任撤职,让混凝土工长伊格纳特·努尔科夫接替他的职务。相信吗?一个人本来只有十五名部下,可是早上一醒来。已经有了六百名了。马龙采夫当时真是器重他!马龙采夫去世的前一天,努尔科夫到医院去。当时马龙采夫出了事故后,几乎连知觉都没有了。可是他一看见努尔科夫,突然哆嗦起来,抬起了头,微笑了一下——他在死前见到了努尔科夫,这使他感到幸福!可是就是这个努尔科夫,仅仅过了一个月,就到州委会去见奥库涅夫,并且宣称:托拉斯必定提前交工!
萨库林:为什么努尔科夫要这样呢?
维亚兹尼可娃:这有什么不好埋解的?在马龙采夫死后,他是代理经理。他害怕州委会不正式任命他,那时传得很厉害,说正在找另外一个人。既然他知道奥库涅夫希望托拉斯承担这个义务,他就承担了下来。不错,一开始是说整个联合企业提前交工!当然,很快就明白,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是不可能的。本来就只能是这样。可是大话已经收不回来。努尔科夫对州委会做了保证,州委会又对上面做了保证。怎么办?于是就出现了一条线交工的想法。这个想法就是努尔科夫本人提出来的。一开始他把大家弄糊涂了,可后来大家都明白过来啦!谁要反对,谁就要付出代价。您一定听说过“马龙采夫司令部”吧?多少年来跟着马龙采夫从一个工地转到另一个工地的那些人呢?现在他们到哪儿去了?您所见到的我,只不过是可怜的残余罢了……
萨库林:那么联合企业的经理,科兹纳科夫,他在整个故事中起什么作用呢?
维亚兹尼可娃:最恶劣的作用,他不是别的什么人,他是经理。一开始,当努尔科夫刚刚弄虚作假时,他本可以加以制止。后来,当决定将一条线交工的时候,他也能这样做。可是他支持了努尔科夫,他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明白。可是事实终归是事实。
萨库林:马龙采夫在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呢?
维亚兹尼可娃:马龙采夫在的时候,大家都比马龙采夫本人更坚决!努尔科夫,根本连听都不愿意听什么提前交工。一提起这件事来,他都浑身打颤!您知道,我从前以为,我是能了解人的。比如说,我过去一直认为科兹纳科夫是个正派人,甚至是个高尚的人。就是努尔科夫,尽管他有一些缺点,我也一直认为他很直爽。可是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简直就找不到比他更狡猾的人了!他全都算计好了!那个阿尔丘什金已经在写一个电影剧本,去表现全市庆祝提前交工。要开个大会,庆祝胜利。努尔科夫会得到勋章……至于国家因此要损失两千万,那才不值一提呢!那反正不是眼下的事,而是以后的事,而以后我们也就没人可指责啦!
她突然沉默了,好象是自己打断了自己的话。
萨库林站了起来。
“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萨库林说,“我有这样一个建议,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见奥库涅夫。(维亚兹尼克娃坚决地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正常的。”
维亚兹尼克娃: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
萨库林:我相信,您的统计也会说服他的,就象说服了我那样。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问题在于,弗拉基米尔·包科索维奇·奥库涅夫早在一年前就了解我的统计资料了。”
萨库林:(出乎意料地)怎么,一年一签?!
维亚兹尼克娃:嗯,不是一年,是十一个月。我以为您知道的。
萨库林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
“那奥库涅夫的反应怎样呢?”
维亚兹尼克娃:没有反应,只有个决定:送给托拉斯经理努尔科夫去“参考”。
萨库林:努尔科夫呢?
维亚兹尼可娃:努尔科夫在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的决定下面写道:“存档。”在档案室里,我的材料躺在第十二格上面,在右边的角落里。
萨库林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次,最后走近窗口。
在食品店上面悬挂着一幅同工地上一样的标语:“离交工只有34天!”从维亚兹尼可娃房间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只有34天!”几个字。
萨库林离开窗户。
“您使我不知所措了,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我走了。我希望,您的统计终归能起到作用——事实是胜于雄辩的。”
维亚兹尼可娃:事实是无能为力的,如果没有人决心按事实办事的话。……
萨库林向过道走去。
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努尔科夫在厨房里用晚餐。
他连外套都没有脱。看得出来,他只是回家来吃点东西。妻子在桌旁忙碌着。
“是我!”他接过电话,一边还吃着东西,“什么,什么?萨库林到过丽达·维亚兹尼可娃家里,还说他赞成停止交工?嗯,嗯……如果是真的话,这只证明了一点:我们的市委书记真是个聪明人!”
电话铃又响了。
“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用不着跟我讲详细情况了。再见!”他扔下听筒,对妻子说:“拍马民的人比需要的多十倍!”
电话铃又响了。
努尔科夫:(喊了起来)我已经知道,萨库林到维亚兹尼可娃那儿去过。我也知道,他对她说的什么,她对他说了些什么!
他再次扔下听筒,向着没有吃完的晚饭甩甩手,从桌旁站起来,冲着妻子说:
“其它的报告你来接吧。”
姑娘换掉标语牌上的数字:
“离交工只有32天!”
努尔科夫、科兹纳科夫和阿尔丘什金坐在萨库林的接待室内。
萨库林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说道:
“同志们,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请你们到里面去。”
萨库林站在办公室里,迎接建筑工程的三位领导人。
“请原谅,打断了你们紧张的工作。可是没有办法,需要这样,请坐吧。”
大家都坐下来。同时每个人都向市委第二书记阿布洛夫点了点头。他正安静地坐在窗前。根据他坐的位置,就可以知道,他只是来听听,而不会参如讨论。
萨库林:是这么回事,同志们。我看了玛格丽特·伊拉里奥诺夫娜·维亚兹尼可娃的统计材料。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们都已经知道这些材料了吧?
努尔科夫:知道,知道。这些材料在我的档案室里放着呢。
萨库林:这样,我个人仔细研究了这些材料,并且请了一些专家作出结论。我现在完全相信,将一条线提前交工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会提前生产六百万卢布的产品,但以后却不能按时交出两千万卢布来。我们堵住了一个小洞,结果却开了一个大洞!一句话,我提议放弃这样的提前交工,而按照原计划将三条线在年底同时交工。明天早晨我要到州委会提出这个建议。我认为,你们应当和我一起去。
努尔科夫笑了起来。
萨库林:您为什么笑?
努尔科夫:噢,不,这是为了别的事,对不起。
萨库林: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个想法是怎么看呢?
努尔科夫:我吗?
萨库林:也包括您。
努尔科夫:我与这个想法毫无关系。
萨库林:为什么呢?
努尔科夫:因为这根本不是一个值得四个成年男人认真讨论的想法。
萨库林:这么说,您不陪我去啦?
努尔科夫:不去。
萨库林:好吧。您怎么看呢,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
阿尔丘什金: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我们以后单独谈吧。
萨库林:好吧,单独就单独。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您呢?
科兹纳科夫:(明显地忸怩不安)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去么,当然可以……不过,您明白,离交工只有一个月了。这已经象浪潮一样,收不住了……
萨库林:(打断他)您陪不陪我一起去?
科兹纳科夫没有回答。他弯着身子,头都低垂到肩膀下面去了。
努尔科夫:(挑衅性地对萨库林)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不觉得,您看错对象了吗?如果您坚信提前交工是个错误,那是我们的错误!我的和他的!所以,需要做的不是来寻求我们的支持,而是应当狠揍我们一顿!把我们叫到常委会去,严厉申斥一番,解除工作,安排新的领导人,让他们停止交工,然后再继续前进!这可是一个很大的战役呀!应当严肃对待。而您放过了整整一个步骤:惩罚罪犯。这样一来,事情就不会成功喽!要不,您也许是个人道主义者?
萨库林:就算是吧。
努尔科夫:这当然很令人高兴。可是,您并不是我们头上唯一的神,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只能说是一个中间一层的神。我们还有神嘛——管理总局,部也是神;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奥库涅夫也是神……我们头上有很多神,我们必须一起加以考虑。考虑它们的配合,它们的相互作用。这一切跟您有什么相干!即使您提的问题在州委会不受欢迎——顺便说一句,这并不是可能性很小的——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会对您说:萨库林同志,您提的问题不正确,也就完了!您也就回到新古林斯克市来,再也不会提这个问题了。可是跟我们却不会这样说话的。我们是用自己的两只手在完成这个交工任务啊!
萨库林:为什么您要完成它呢?
努尔科夫:(厉声地)真蠢!
萨库林:懂了,是强迫您的?那么是谁强迫您呢?
努尔科夫:好象是,如果我现在吿诉您是谁,您一摁这个神奇的电钮,马上一切就会改变了似的。可是我并不相信魔术,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
萨库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么,明天八点到八点一刻,我在我家门前——在汽车里等着你们。咱们一起去州委会。就这样吧。
萨库林站了起来。
科兹纳科夫和努尔科夫也站了起来,走出办公室。
萨库林:(对阿尔丘什金)您想说什么呢——请说吧。
阿尔丘什金: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对待努尔科夫的态度不正确。您对他估计不足。努尔科夫比你我都聪明。您别生气。
萨库林:所以您怕他?我翻了翻您的党委会两年来的记录,没有一个人说过一次反对努尔科夫的一句话!您对任何一个问题的看法,都没有和他发生过分歧!
阿尔丘什金:您作的结论太匆忙了。您简直还没明白,努尔科夫是个永远正确的人。努尔科夫从来不命令我,他不过是永远看得比我远十步。就是现在他也比你我看得远!我明白,使您不安的是什么——到了年底,第二条线和第三条线交不了工,首先市委会要负责。可是,您别以为努尔科夫没有考虑到这点。努尔科夫从来没有叫谁为难过,以后也不会叫谁为难。会采取措施的。其它两条线的交工期限会名正言顺地向后挪一年。努尔科夫没有谈这点,因为文件还没有下来。
萨库林:您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吗?
阿尔丘什金: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相信我吧,我认识努尔科夫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是可以信赖的。
萨库林:明天早上八点到八点一刻我在汽车里等您。
萨库林向阿尔丘什金伸出手来。阿尔丘什金握握手,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走出去了。
阿布洛夫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在椅子上动一动。直到这时他才站了起来,走到萨库林的长桌子前,把自己的烟灰从一张纸上倒进一个很大的圆形烟灰缸里,然后在旁边坐下来。
两个人坐着,都没有说话。
门开了。负责宣传的市委书记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梅德维捷娃走了进来。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梅德维捷娃大声说,“阿尔丘什金拿来了全市庆祝提前交工的影片拍摄大纲。我看了一下,好象没什么问题。您要不要看一下?因为要批准,时间紧迫。”
萨库林默不作声。
姑娘换掉标语牌上的数字:
“离交工只有31天!”
萨库林的“伏尔加”停在门前。萨库林坐在后座上翻阅着晨报。司机不时地打着哈欠。
“怎么样,开车吗?”司机问。
萨库林看看表。
“再等五分钟。”
在这个新城市暂时还是唯一的街区中,有几幢楼房零散地矗立着。从所有的窗户里都能望见每一幢房屋前的空地。
伊格纳特·努尔科夫从三层楼上自己寓所的窗户里,望着萨库林的“伏尔加”。
在对面房子的四层楼上的面户后面,站着科兹纳科夫。
在差不多是斜对过的一幢房子里,阿尔丘什金正在一楼的一扇窗户里,目不转睛地望着“伏尔加”。
三个人全都穿戴整齐,刮了胡子,准备出门。
但是谁也没有动一动。
看来,如果三个人中间有谁出来去找萨库林,另外两个人就会随着他出来的。但是谁也没有出来。
他们从各自的窗户里看见萨库林的汽车开动起来,加快了速度,在拐角处消失了。
但是,他们当然看不见,这辆车离开新古林斯克相当远之后,又突然往回疾驶。
“伏尔加”象平时一样停在市委门前。萨库林走了出来。
萨库林走进接待室。
萨库林:请把阿布洛夫请到我这儿来。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您不是已经准备去州委会吗?
萨库林:……而且请不要让谁来找我。
萨库林刚刚进入自己的办公室,一个瘦小的男人就很快地走进接待室。他穿着一双胶靴,揉皱了的裤子的裤脚塞在靴筒里,但是他的外衣却很平整,雪白的衬衣外面还系着一条时髦的领带。这人是文化宫经理。
经理:维拉·瓦西里耶夫娜,我能进去吗?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不行(她拔了电话号码,对着话筒)维克多·叶果罗维奇,请到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这里来一下。不,他没有去州委会。(对经理)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正忙着呐。
经理:我只要一分钟!等维克多·叶果罗维奇来到这儿,我的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文化宫经理向萨库林的办公室门口走去。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我已经说过——不行!
经理:维拉·瓦西里耶夫娜,您希望在我们这个城布里有一个铜管乐队吗?(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耸耸肩)就是说,您要是现在不让我进去一秒钟,乐队就没有啦!
“您好,”阿布洛夫走进接待室,向萨库林办公室走去。
“维克多·叶果罗维奇,您好!”文化宫经理目送着阿布洛夫,然后又转过身来对女秘书说,“维拉·瓦西里耶夫娜……”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不行。
经理:我的时间只有一小时。在这一小时内,我应当请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打电话给银行,让银行拨款,把这笔款子马上拨到我们百货公司的经理处,然后我们公司的经埋打电话给州的商业局副局长,他再打电话给乐器商店所属的那个处,那个处长再直接打电话给第十七商店,说帐已付清。这样我们的乐队就……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我再说一遍,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正忙着呐。
经理:知道吗?想买这个乐队的有三个国营农场,还有警察学校,消防队和四个技校!而乐队只有一个!而且我只有一个小时!……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坚决地)安得列·伊里奇!我们有管文化的市委书记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请您去找她吧。
文化宫经理为难地叹口气,摇摇头,走出了接待室。
萨库林望望接待室。
萨库林: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请记一下,星期五召开市委常委会,研究交工问题……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按照旧例猜测说)关于联合企业的第一期工程……
萨库林:不!您还是听我说。关于准备第二条和第三条工艺线的交工问题。由努尔科夫和科兹纳科夫做报告。您要首先通知他们,好让他们有时间准备。
努尔科夫召开短会。科兹纳科夫坐在他旁边。
努尔科夫:今天出动了多少部自卸卡车?
汽车部主任站了起来。
汽车部主任:很少,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一百二十九辆。在那条路上碰坏了,您明白,都是坑。
努尔科夫:(喊起来)克罗里!
克罗里站起來。看来,不是从平常习惯于看见他的那个方向站起来的。
努尔科夫:您怎么一次坐这儿,一次坐那儿的!为什么不把坑填好?推土机手又喝醉了吗?
克罗里:推土机手都很正常(叹了口气)。这回是推土机本身……
努尔科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什么?推土机本身?喝醉了吗?
克罗里:(等哄堂大笑过后)没有喝醉,是全坏了。
努尔科夫:(对着吱吱作响的通话器)说吧,留芭!
通话器: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努尔科夫:我听着!
通话器: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星期五要召开市委常委会,研究交工准备问题……
努尔科夫:(打断她)什么准备?过一个月就交工了!
通话器:是关于第二条和第三条生产线的交工……
努尔科夫:(变了脸色)什么,留芭?
通话器:第二条和第三条!由您和科兹纳科夫做报告!
努尔科夫:谢谢,留芭。(对科兹纳科夫)这是什么意思?!(科兹纳科夫耸耸肩膀)他怎么了?是疯了?(忽然想起来)会结束了,大家可以走了。
参加会的人散去了。大家环顾着,互相询问着,彼此交谈着——领导人紧张不安的神态也传染给了他们。
怒气冲冲的阿尔丘什金快步走了进来。
阿尔丘什金:(边走边说)听见新闻了吗?萨库林在星期五要召开市委常委会!你们两个是报告人,议题是关于其它两条线的交工准备工作!……他可真会选时间!
努尔科夫:(对阿尔丘什金)喂,跟奥库涅夫通个电话。把话筒给我!……
萨库林的办公室。
维位·瓦西里耶夫娜探身进来。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奥库涅夫请您接电话。”
萨库林:(接电话)您好,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是的。是我决定召开常委会。为什么——不需要?我想了解一下,第一条线交工后会产生什么情况……以后就晚了……好吧,是。明天早上十点钟,我到您那里去。
萨库林放下听筒,从桌后站起来,走进接待室。
“维拉·瓦西里耶夫娜,”他对女秘书说,“请您把维亚兹尼可娃纸夹里的文件打印出来,里期五发给常委委员和来参加会的人。”
姑娘换掉标语牌上的数字:
“离交工只有30天!”
州的中心是一个很大的现代化的城市。
尘土蒙盖的“伏尔加”驶到州委会大楼的正门前。汽车里坐着萨库林。
奥库涅夫的秘书,一个年轻小伙子对萨库林说:
“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请您等一等。他一小时后才有空。”
萨库林来到走廊上。在他面前立刻出现了一个又高又胖、四十二三岁的男人——这个人好象特意在等他。这是齐莫宁——州建筑局副局长。
“您好,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
“您好,齐莫宁,您好!”
“见奥库涅夫?”
萨库林点点头。
“那为什么不进去?”
“他有事。”
“那到我那儿去吧。咱们坐一会儿,抽支烟。走吧!”
“……据说,您在那儿胡来了?”齐莫宁一边引着萨库林在州委会长走廊里走着,一边说。
齐莫宁的房间。齐莫宁和萨库林。
齐莫宁:(语气友好,亲密地)……第二,您很轻率地提出问题。为什么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不是亲自从您这儿听说您有这个想法,而是从努尔科夫那儿听说的呢?
萨库林:这有什么区别呢?
齐莫宁:亲爱的,区别是有的!在向生产人员提出这种战略性的建议之前,应当在州委会里讨论一下。要知道,如果您的意见在州委会里得不到支持,就象现在显然会出现的情况那样,您就显得,请原谅,很蠢了。把人叫来了,给人出了难题,发了指示,结果却落得一场空!现在努尔科夫和科兹纳科夫就比您聪明。
萨库林:(笑了笑)一点不错。
齐莫宁:还有……您使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的处境很尴尬。不管别人怎么样,弗位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本人可不应当从您这儿得到这种待遇。就回想一下您自己那次出色的离婚吧!好的,好的,我是知道分寸的。可是,当您已经走到绝境,当您已经不能再在这座城市里呆下去,而准备到处碰运气的时候。是谁安排您到莫斯科学习的?是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您回来以后,是谁向罗兰·马特维耶维奇推荐您担任新古林斯克第一书记的?是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如果不是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您是到不了那儿的。而且,罗兰·马特维耶维奇并没有马上就同意。您不知道吧?第一,他对您了解不多。他到这儿来的时候,您已经不在这儿了;第二,罗兰·马特维耶维奇对生活问题很注意,而您离了婚,这就是个大缺点!可是尽管如此,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还是说服了罗兰·马特维耶维奇,说您正是新古林斯克所需要的那个人。而您呢,居然认为没必要和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商量一下。您想一想,如果罗兰·马特维耶维奇知道了您现在的花招,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会怎么样?号召建筑工程领导人、联合企业经理、建筑工程党委书记来反对党的州委会——请原谅我,这简直是胡闹。
萨库林:噢!已经这样看了吗?
齐莫宁:要不,又怎样呢,列尼亚?应当怎样看呢?州委会正在催促建筑工程全体人员提前交工,而您却说,不要提前!您现在说吧;等一会儿您去见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说了自己的观点,可是他不支持您,您怎么办?太有意思了。
萨库林:谁觉得有意思?
齐莫宁:我。假如您得不到支持,您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他拿起响着铃的电话听筒)我是齐莫宁!……在我这儿呢……好。(对萨库林)奥库涅夫叫去呢。
萨库林站了起来。
“不是您,是叫我去!”
萨库林坐在奥库涅夫的接待室里等待着。
奥库涅夫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齐莫宁走了出来。他穿过接待室,甚至都没有向萨库林望一眼。
萨库林笑了一下,但他的情绪并不好。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奥库涅夫本人探身出来。
他干巴巴地招呼萨库林:
“进来吧,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
奥库涅夫的办公室。奥库涅夫和萨库林。
奥库涅夫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他热烈而真诚地说:
“……是的,是我坚持,我要求托拉斯将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的!可是我亲爱的,鼓励竞赛——这是我的,同时也是您的神圣职责!要努力做到,使各个集体拿出相应计划来!许多领导人不是去挖掘潜力,而是为自己寻找轻松的生活。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不得不推动推动他们了!您不认识马龙采夫。您如果认识他,您就会有另外的看法!那是个老爷,是个高傲的人,自大的人!他才看不起州委会呢,他的前程是笔直的——先到管理总局,再到部里!从生活中所能拿到的一切,他都拿到了——称号、奖励、荣誉。而新古林斯克是他退休前的最后一项建筑工程。当然,我不得不去要求,去坚持,去强迫!我那个时候就坚信,现在也仍然坚信,他是有潜力的,他能够承担义务!”
萨库林:(声音不高)不能单纯靠信念来干预经济——需要的是分析。
奥库涅夫:分析?您知道不知道,我们建筑业的劳动,生产率比先进的西方国家还要低一倍半到两倍?这就是给您的全部分析!
萨库林: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具体的建设有具体的条件。
奥库涅夫:可是,为什么努尔科夫就能够在同样的条件下,看到使联合企业工程提前投产的可能性呢?
萨库林:努尔科夫承担的是虚假的义务,这我已经解释过了。
奥库涅夫:您给我解释过了,现在我来向您解释!说努尔科夫承担义务,是为了争取批准对他的任命,这是不对的。他已经先在常委会上得到批准了,然后才承担起这个义务来的。我早就知道有这种说法。我对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说过,您把日子记下来,什么时候开的常委会,什么时候提出的保证,这就把那些人的嘴堵上了。他根本不愿意这样做。他说,让他们议论去吧。而让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这样的任务却是实实在在的。至于他们不能设法挖掘一切潜力,那是另一回事。可是,亲爱的,遗憾的是,每走一步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任务摆在那儿,就是完不成。(沉默片刻)您知道,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我本来可以不向您谈这些细节,我并不是在您面前为自己辩护,我希望您明白这一点。我只是感觉到,您已经失去了对我的信任。而没有相互的信任,工作是没法开展的。比如,您提到维亚兹尼可娃给州委会的信没有受到重视。但是州里一共有四十三个建筑机构,每一个都在建筑十来个项目。怎么,按您的意见,我应当去仔细研究所有的工艺过程吗?我把维亚兹尼可娃的信送给了努尔科夫。努尔科夫根本没提出问题。我本来认为,一切都很正常。我现在才从您这儿知道,他指望着改动期限。到今天之前,我一点不知道啊!
“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萨库林低声说,“常言道,我们喜欢听顺耳之言。我们想……”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咱们别说什么俗话!我们往往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尽管我们尽了一切力量想知道!一句话,现在什么常委会也不要开。等第一条线交工之后,再来开常委会。我亲自到您那儿去参加。”
萨库林:以后就晚了。
奥库浬夫:他们会把第一条线和其它两条线都在今年交工的。他们会想出办法来交工!
萨库林:如果他们想不出办法来呢?
奥库涅夫:如果他们想不出办法来,就由他们负责!
萨库林:怎么!他们会从口袋里掏出两千万来吗?
奥库涅夫:(不耐烦地)噢,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不明白一件事——您的常委会什么也改变不了。谁也不会允许全国近二十家大企业完不成年度计划的。
萨库林: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活过今年就算了吗?明年我们就不存在了?死绝了?要不然是全国人民都飞往火星去了?(沉默)真奇怪。您现在知道了,努尔科夫、科兹纳科夫和阿尔丘什金欺骗了您这个人,欺骗了您这位州委书记。可是您并不为此而惊慌,您惊慌的倒是我把这个欺骗揭露了。
奥库涅夫:好样的!我很高兴,您抓工作这样严格,很合乎我的心意。不过在这个具体情况下,您的推断并不正确;现在谁也无法停止第一条线的交工。这是不现实的。您知道,在我们的工作中有一条规则:如果不能坚信问题可以解决的话,就不应当把问题提出来。
萨库林:好吧,咱们不来提问题,也不举行常委会。可是以后您么样呢?先是隆重的提前交工,然后把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投产日期推迟一年半。国家损失两千万。可是尽管这样,一切还是很好啊。(沉默)西方有竞争,它使资本家能看到问题的核心。我们没有竞争,感谢上帝,我们没有这个。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能够允许自己不看到问题的核心。我们有可能看不到问题核心。问题的全部实质,全部复杂性也就在这里——也就是存在着这种可能性!在我们的社会里,没有一种自动化的、天然的结构,可以按原则解决一切问题,而不管我们的良心如何!按原则解决一切问题的职责,老实说,就落在我们身上。我们,党,党委会,对人们,对他们的工作给予评价。这也是我们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因为人们就是根据我们的评价行事的。“啊,你们认为这样的工作是好的,你们赞扬这样的工作,奖励这样的工作?好极了!我扪也就照样工作,照样生活!”(沉默)我有一个具体建议。您不相信现在能够停止第一条线的交工,我相信。您反对举行常委会,我赞成。咱们现在就去找罗兰·马特维耶维奇,听听他的意见。
萨库林站了起来。
奥库涅夫:(有些慌张)罗兰·马特维耶维奇不管新古林斯克的事。而且,老实说,这很可笑,仅仅为了您是否召开常委会这样的问题就去找州委第一书记。
萨库林:(平静地)如果可笑的话,我就召开常委会了。
萨库林冷静地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努尔科夫的“伏尔加”行驶在州中心的街道上。努尔科夫愁眉苦脸地坐在司机旁边。
汽车停在州委会大楼前。努尔科夫走出汽车,消失在正门里了。
努尔科夫匆忙地在州委会走廊上走着。走到奥库涅夫办公室门前,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毅然打开了门。
在州委书记接待室内,有几个人坐在那里。
“您好,”奥库涅夫的秘书站起来说,“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在等着您呢。”
努尔科夫走进奥库涅夫屋内。
奥库涅夫的办公室。奥库涅夫,努尔科夫,齐莫宁。
奥库涅夫:(平静地)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下,讨论了一下——决定星期五召开市委常委会。
努尔科夫:(紧张地)我想知道,为了什么目的?
奥库涅夫:这里没有任何秘密。市委坚信,整个联合企业的三条线都能按期交工。可是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对这点产生了怀疑。
努尔科夫:可是您知道,我无法消除这个怀疑。我不能使其余两条线在年底交工啊。
奥库涅夫:这是怎么啦——“我不能”?有国家计划,谁也没改变它,也没取消它。
努尔科夫:这么说,要这样提出问题?
奥库涅夫:要不,还能够怎样提出问题呢,我的亲爱的?
努尔科夫:好吧。我使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按期交工。可是一条线提前交工就不可能了。
奥库涅夫:(严厉地)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我请您记住:在这座房子里和这间办公室里,什么冒险和侥幸行为也通不过的!您必须将第一条线立即交工,其它两条线按计划交工,只有这样。您这样已经比应该做的后退不少啦。顺便说一下,您的第一个任务——将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就没有完成,如果是面对事实的话!
努尔科夫:(忍耐不住)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如果这座房子里的领导,有时候想闭上眼,有对候又想睁开眼的话,那么工作起来确实太困难了!
齐莫宁:(严峻地)想指的什么?
努尔科夫:(对齐莫宁)一切!
齐莫宁:具体点!
努尔科夫:好吧!我可以说具体的!(沉默)我是在马龙采夫之后坐上经理的椅子的。从旁看来,这很简单:一个走了,另一个来了。可是,马龙采夫,这是个大人物!国家奖金获得者,部长的好友,总局局长都怕他,就是您,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对他也得陪小心。而我呢,不过是个零!总局的女秘书连我的父称都搞不清楚。马龙采夫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得用一个星期的时间。马龙采夫在的时候预定拨给我们的一些材枓和机器,他死后都转到别的工程上去了。托拉斯的工作急剧走下坡路。我明白,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的话,我到年底是没法把联合企业工程交出来的。我去找他……(向齐莫宁点点头)帮帮忙吧!我找过您两次,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我请求说,请和我们总局研究一下,他们的计划搞得不平衡,不是所有的工程都有足够的资金。最好调整一下,让我们可以正常工作。可是,谁也不愿意研究。这时候,我就决定利用社会主义竞赛的威信了,因为我自己是没有马龙采夫那样的个人威信的。我并没打算将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我说保证要提前,实际上准备的是按时交工!我所以做出这个保证,是为了使材料不要转到别处去,而是送到我这儿来。我达到了目的。当州委常委会支持了我的保证时,您知道他……(又冲齐莫宁点点头)是怎么样帮助我的吗?上帝保佑他,我有时觉得他好象不是在您这儿工作,而是在我那儿工作呢!当我提出了保证以后,一切都迎刃而解……
奥库涅夫:那您后来为什么只让一条线交工呢?您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努尔科夫:我掉进陷阱了。我本来没打算将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可是你们把我关于提前投产的保证当成真的事情通知了各个企业。结果大家都在等着投产呢!而现在,这已经不是我个人负责了,而是州委会和你们负责了……
奥库涅夫: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努尔科夫:我没有。我的级别还够不上这样做。我是尽力而为。我已经和总局说好:其它两条线的交工日期向后挪……一切都会正常的。只是别在现在召开这个常委会!
奥库涅夫:这么说,马龙采夫拒绝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是正确的了?
努尔科夫:是的,是正确的。可是马龙采夫能够将联合企业按时交工,我却不能。所以我才做了假保证,并且我准备承担责任……不过,我只是请求您,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不要开会……
奥库涅夫:(坚决地)不,常委会应当开。
奥库涅夫凝视了努尔科夫一会儿,然后把文件收拢起来,让人明白,谈话已经结束。努尔科夫耸耸肩膀,苦笑了一下,走出了办公室。
脸色阴沉的努尔科夫坐在司机旁边——汽车窗外闪过新古林斯克建筑工地的灯火。
“伏尔加”停在一座居民楼的门口。努尔科夫从汽车里走出来,疲惫地、慢吞吞地走进楼门。
他吃力地走上楼梯,用自己的钥匙打开门。
他在前室里脱下大衣,从里屋传来女人的说笑声。
努尔科夫向厨房走去,他用力打开门。努尔科夫的妻子和维亚兹尼可娃正坐在桌旁平静地交谈着。努尔科夫在门口站住了,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们。
“您好,伊格纳特,”维亚兹尼可娃说了这一句,就顿住了。
努尔科夫没有回答。
“伊格纳特,你来得正是时候!马上就吃晚饭了。”妻子说话时尽量显得兴致勃勃。
“我饱啦,”努尔科夫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来。接着,他突然大声喊道:“我都快吐出来啦!”
努尔科夫的妻子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维亚兹尼可娃,紧闭嘴唇,快步走出厨房。
努尔科夫:(沉默了一会儿,对维亚兹尼可娃)您来干什么?
维亚兹尼可娃:(平心静气地)我想和您谈谈。
努尔科夫:您想和我谈什么?你们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神经病。现在又想和我谈谈啦?
维亚兹尼可娃:“你们”是谁?
努尔科夫:马龙采夫司令部!
维亚兹尼可娃:伊格纳特,这个司令部已经没有了,您把它解散了。
努尔科夫:您来干什么?
维亚兹尼可娃:您能不能坐下?
努尔科夫:好,我坐下。(坐了下来)您到底来干什么?
维亚兹尼可娃:(沉默一会儿)明天要开市委常委会了。我希望,您能支持萨库林……
努尔科夫:是他派您来的吗?
维亚兹尼可娃:谁也没有派我来。您明白,如果萨库林明天得不到支持,他就会被赶走。可他是个诚实的人,正派的人。他关心的是事业,而不是自己的升官发财。有他在,您就无法要花招,弄虚作假,做假保证。不能没有他。
努尔科夫:(嘲讽地)那么,依您看,我应当做什么呢?
维亚兹尼可娃:您应当说:这个提前交工是不需要的。这是我的错误,趁着还来得及,应当把它纠正过来……
努尔科考:(厉声地)就是这些吗?
维亚兹尼可娃:(声音不大地)伊格纳特,您在这儿是从零开始的。难道这个建筑工程怎样结束对您是无所谓的吗?马龙采夫也并不是象表面看来那样,每天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有时也要妥协。不过,他永远记住,有一条线是不能越过去的。如果事态发展陷入了死胡同,他能够把它拉回来。他能这样做,但是他不害怕……
努尔科夫:您跟我讲这一套干什么?
维亚兹尼可娃:明摆着,这是因为我相信您。
努尔科夫:(又发作了)您相信我?您?!难道……当我坐上马龙采夫这把该死的椅子上的时候,难道不是您在托拉斯里到处说:“为什么是努尔科夫,难道没有更称职的人吗?……”在最困难的时候,在我最需要您的支持、您的帮助的时候,您却不理睬我了!
维亚兹尼可娃:是的,我当时是认为,您不应当担任经理。
努尔科夫:您认为!我可不认为!我也不想为了迎合您的愿望而把自己一笔勾销。
维亚兹尼可娃:伊格纳特,在马龙采夫死后发生的那些事情上,我和您从来没有找到过共同的语言!
努尔科夫:您倒说对了,从来没有过。所以您白来啦!没用!
努尔科夫走到电话旁,拨号码:
“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吗?我能跟您说什么呢?什么好消息我也不能告诉您……对,是有人……我现在就到您那儿去。”
努尔科夫放下电话,看也不看维亚兹尼可娃。他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已打开的伏特加酒,又从桌上拿了一蹀切好的干酪,就走出去了。
“姑娘又换掉了标语牌上的数字:
“离交工只有28天!”
市委常委会在萨库林办公室举行。
常委委员都参加了:萨库林,市委第二书记阿布洛夫,市委书记梅德维婕娃,市执委主席拉査多夫,人民检査委员会主席库哈林科,努尔科夫,科兹纳科夫和尔丘什金。还有两个人应邀列席参加:油漆队长库钦娜和安装队长阿维利扬诺夫。
萨库林:市委常委会现在开会。没有异议吗?没有,我们今天只讨论一个问题……
阿尔丘什金:(打断他)我有异议!
萨库林:有什么不同意见?
阿尔丘什金:我认为今天开常委会是不合适的。现在大家正忙于建筑工程的交工,工地上到了最紧张的时刻,大家考虑的都是第一条线的交工问题,而我们这时候却聚在这儿谈与此无关的问题。我建议不要开这个常委会。
梅德维捷娃: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真的,为什么我们不在第一条线交工之后开这次会议呢?在这交工前的紧张时刻,我怀疑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和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能够准备好谈这个问题。
萨库林:(困惑不解地)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您认为,这个会开得不是时候,您完全可以在今天早上或是昨天,或是三天前告诉我。您又不是不相干的人,您是市委书记。对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我还是能够理解的,他本人根本不希望开这次会。可是对您,我就不理解了。
拉查多夫有点坐立不安,他手上转着一盒火柴,不时向两边望望。他说: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我也认为,今天召开常委会谈这个问题不大合适。”
“明白了,”萨库林说,“同志们,还有人反对吗?”萨库林看了努尔科夫和科兹纳科夫一眼,可是他们一声不吭。“就是说,三个人反对,五个人赞成。那么,我仍然宣布常委会开会。也就是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就讨论一个问题:关于今年交工的建筑的状况——第二条和第三条工艺线的状况。我们听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和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作报吿。你们两位谁先谈?”
科兹纳科夫:(坚决地)我!
萨库林:请问您需要多少时间?
科兹纳科夫:两分钟!关于第二和第三条工艺线的交工问题,现在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方案:二十八天后将第一条工艺线交工,这样剩下的两条工艺线只能在一年半到两年后才能交工;第二种方案:第一条工艺线不在二十八天后交工,这样,联合企业的三条线,也就是整个联合企业,就有可能在年底交工,至多推迟到明年第一季度。完了。我还要补充一句,我个人赞成第二种方案。报告结束。
阿尔丘什金: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这是怎么搞的?您不是直到今天以前还在为提前交工而奋斗吗?您是否清楚,您作为甲方要对半途打乱工作负主要责任?!
科兹纳科夫: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我已经六十五岁了,我负责任也负不了多久啦……
萨库林:对巴威尔·尼古拉耶维奇的发言还有问题吗?
沉默。
萨库林:没有问题。那么由第二位报告人发言。请吧,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
努尔科夫:(阴沉地)我同意第一位发言人的意见。
阿布洛夫:这怎么理解?这么说,您也反对第一条线提前交工?
努尔科夫:是的。
阿尔丘什金:(跳起来)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萨库林:可以。
阿尔丘什金急速走出办公室。
萨库林:对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的发言还有问题吗?
沉默。
萨库林:没有问题。谁还要发言?
阿布洛夫:我!为了不要白费劲,我提出一个具体建议。我现在提出今天常委会通过这样一个决议草案:第一,考虑到经济学家维亚兹尼可娃的核计以及建筑工程领导人今天在常委会上的声明,市委常委会决定:新古林斯克联合企业第一条线提前交工是不合适的;第二,本会记录和决议连同所有附件分送州委……苏共中央建筑局,苏联建筑部和计委。完了。
在阿布洛夫快结束发言时,阿尔丘什金回来了。他猛地拉开椅子坐下。他脸上的表情,显出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梅德维捷娃站了起来。
梅德维捷娃:同志们!我认为,就这样一个重要何题不管通过什么决议之前,我们都应当先和州委谈一下。
萨库林:(平静地)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我和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奥库涅夫谈过了。他反对。
梅德维捷娃:这就更不用说了!同志们,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现在想让市委同州委对立起来!这可是不能允许的!
阿布洛夫:(激动地)敬爱的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请您原谅我,但是不能这样公开地把建筑工程上的一切都置之不顾,而只考虑州委怎样看待我们!也应当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不要只想着和州委搞好关系!无论如何,问题关系到两千万卢布,我们是有可能避免损失的。而且说起来,这关系到无数人的劳动——不仅是这个建筑工程上的人,还有许多供给我们设备和其它物资的企业的人!人们尽了一切力量,设法超额完成了计划。而且大概有许多人在这过程中还受到过处罚,被撤销了工作,有过真正的人间悲剧,而我们现在却要使这个工程冻结两年之久,不让它发挥应有的效用!
阿布洛夫坐下来。
萨库林:同志们,我丝毫不认为,我们现在正在采取反对州委的行动。我仔细翻阅了州委有关新古林斯克的一切决议,其中没有任何一件提到要使一条线交工。所有决议都谈到要完成社会主义任务,也就是使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提前完工。顺便说一句,建筑工程的全体人员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个任务已经被取消了。用另外一种任务代替了这个任务。本来是为整个联合企业工程提前交工而奋斗,突然变成了为一条线提前交工而奋斗了。许多工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和通样发生这种情况的。
阿维利扬诺夫:不错。是这样。我自己也只是不久前才知道。对不起。
阿尔丘什金不以为然地瞧了阿维利扬诺夫一眼。
萨库林:(继续说)至于说到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的意见,这并不是州委会的意见,而只是其中一位州委书记的意见。我希望,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州委常委会持另一种立场。至少我愿相信这一点。
人民检查委员会主席、上了年纪的库哈林科站了起来。
库哈林科:我支持决议草案,但有一个细节除外。我想,不应当把我们的决定呈报中央,州委常委如果认为需要的话,会把自己的决定呈报中央。不要越级行事。
阿布洛夫:我们现在并没有违反党章!我们中间仟何一个人都有权向中央报告,更不用说市委会了!
库哈林科:(平静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这样认为,就这样说了。草案的其它部分我都支持,我会投票赞成的。
库哈林科坐下来。
拉查多夫心神不安地摆弄着火柴盒,他说话了,眼睛没有看着萨库林:
“我同意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的意见:应当征得州委的同意……”
梅德维捷娃说:“对!”
阿尔丘什金站了起来:
“你们忘记了,同志们。一年来,甚至更早,我们一直号召工人尽一切力量提前交工。大家尽了力,废寝忘食,而现在我们却要对他们说,一切都白干了!他们会对我们说什么呢?即使犯了一个错误,现在纠正也已经晚了。而纠正错误不及时,这也是个错误,可能错误还更大!对待错误要非——非常谨慎哪!”
阿尔丘什金坐下来。
萨库林:让我们听听工人怎么说。(他望了阿维列扬诺夫一眼)
库钦娜:(站起来)可以吗?
萨库林点点头。
库钦娜(四十岁左右):我刚才和阿维利扬诺夫商量一下,决定由我代表两个人发言。我只想讲一件事。我有一个儿子,名叫奥列格。有时我看见他不温习功课。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妈妈,明天是观摩教学,不会问我的。只有优等生才会被问到呢。我去找女老师。我说,这样不好,从小时候就教会孩子,摆出两副样子,一副对班上,一副对委员会。您明天一定向他提问。女老师答应了。第二天我下工回来问他:“怎么样啊,奥列格?”“一切顺利,今天没问我。”我就找校长去了。我想,我到底是市苏维埃代表,州委委员,这种事不能放过。可是那个校长,一个挺年轻的妇女,对我说,是我让老师不要问您的儿子的。她说,“你们在生产上尽量想摆出个好样子来,我们也是这样。我的丈夫搞建筑工程,你们在干什么,我都知道。你们这个交工不是原来那个交工,尽管也算是提前交工。所以这算不了什么。”我转身就走出来了。你能说什么呢?你们明白吗?问题是怎么摆着的?学校在教育我们的孩子,而我们自己原来在教育着学校。您,阿拉·阿历克塞耶夫娜,在保卫我们的州委会。我已经说了,我是州委委员。当然,关于我们州委的工作,可以说不少好话。可是,无论如何,对我们,对州委会,批评一顿还是应该的。只不过不是象我刚才说的那件事那样。我准备在积极分子会议上发言,那位州委建筑局副局长,就是齐莫宁,就来找我了。“叶卡捷林娜·米哈依洛夫娜,”他说,“在您的发言里应当有对州委会的批评。”他说,“您应当说,州委会工作人员很少到现场来。”我说,“问题不是来的次数,而是没有实效!比如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就常到我们这儿来。可是依我看,他的主要精力用得不是地方。”现在说说工人怎么想吧。(她转身向着阿尔丘什金)格列布·瓦列里雅诺维奇,您说得对,工人要知道他们白干了,是会不高兴的,说不定会冲着你们领导骂一顿。但是过不了多久,一天,两天……他们就会明白,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可是,如果你们把这一条线交了工,他们骂娘就不会是两天,而是两年,直到整个联合企业建完为止。当然,你们不能最后决定交不交工,不过应当说出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想法,而不要管别人怎么想的。还有……
库钦娜没有说完,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走进了办公室。
“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她激动地高声说,“州委第一书记罗兰·马特维耶维奇请您接电话!”
全体常委委员都转向了萨库林。一片寂静。
萨库林拿起听筒。
“罗兰·马特维耶维奇请您在接待室接电话。”维拉·瓦西里耶夫娜补充一句说。
萨库林放下听筒,快步走进接待室。
常委委员们委觉地不作一声。只有阿尔丘什金坦然地靠在椅背上。努尔科夫双肘靠在桌子上,皱着眉头坐在那里。科兹纳科夫不动声色,但很生气。拉査多夫已经不再转弄火柴盒了,而是仔细地端详着它。梅德维捷娃露出胜利的微笑。阿维利扬诺夫在库钦娜耳边悄声说着什么,库钦娜则点头表示同意。阿布洛夫把一扇小窗户推开,抽起烟来。
萨库林回到了办公室。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大家都迫切地等待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了一下,用手默默头发,然后说:
“罗兰·马特维耶维奇要我和伊格纳特·马克西莫维奇到州委会去。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正在他那儿。他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这样吧,我们这次市委常委会暂时休会,等我回来后再继续举行,大家可以走啦。”
隆沙可夫的办公室。在座的有奥库涅夫、萨库林、努尔科夫。
努尔科夫:(继续已经开始的谈话)我来解释一下:马龙采夫可以按期将联合企业交工,而我不能。因此,我承担了一个不现实的任务。我也准备为此负责。可是,如果我不作这个保证的话,那么今天在新古林斯克既谈不上整个联合企业按时交工,也谈不上一条线提前交工。而现在这样呢,至少还有一种选择。
奥库涅夫:什么选择?全国一系列大企业在等着产品呢!全国都知道,新古林斯克要提前交I!您怎么,没看过电视吗?
隆沙可夫:(对萨库林)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仔细研究过这个问题。您认为怎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根本原因是什么?
萨库林:我认为根本原因之一,就是州委会对新古林斯克的建筑工程的领导有错误。
奥库涅夫:这和州委有什么关系?是计划、供应方面有错误——这些错误产生了影响!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老是把经济工作和党的工作混在一起!
萨库林:我什么也没有混在一起!弗拉基米尔·包利索维奇,您在讲坛上常引用中央全会上的话说,该是在建筑业中进行整顿的时候了。可是当维亚兹尼可娃来找您的时候,却得不到支持。我也得不到支持!……
隆沙可夫:(打断他)你们两位都可以走了。
萨库林和努尔科夫站了起来。
萨库林:我怎样向市委常委会转达?
隆沙可夫:请转达说,州委正在研究这个问题。
萨库林和努尔科夫走了出去。
隆沙可夫:您对人的了解很不准哪!
奥库涅夫:我是错了,罗兰·马特维耶维奇,我原以为自己还是了解人的,我们曾一起工作过……
隆沙可夫:我说的不是萨库林。
奥库涅夫:那是谁呢?
隆沙可夫:努尔科夫。相信了一个冒险分子。而对于那个曾警告说联合企业不能提前交工的马龙采夫,却没有相信。对一个人没有看清,而现在却要使国家付出两千万的代价。这不只是个错误,这是您的工作作风问题。
奥库涅夫:我并不推卸罪责,罗兰·马特维耶维奇。可是现在停止提前交工是不行的。那我们就会使自己处于愚蠢的境地。……
隆沙可夫沉默了。
饭店中的一个单间。“八音盒”在演奏。努尔科夫和萨库林坐在一张铺着台布的桌子旁边。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伙子。他端了两盘红莱汤来。
努尔科夫:(对服务员)要扔多少钱进去,这个盒子才开始奏乐?
眼务员:五戈比。
努尔科夫:如果放一个卢布进去,它就不响了吧?
服务员:那当然啦。
努尔科夫:都您就这样办吧。
服务员走开了,过了一会儿,音乐戛然停止了。
努尔科夫:列昂尼德·亚历山大罗维奇,您要知道,我是您最亲近的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比您更被我重视的人再也没有了。
萨库林:就是这样吧。如果我们都留在新古林斯克的话……
努尔科夫:那就请您告诉我,我亲爱的朋友,您真地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吗?
萨库林:对了,我是这样认为。
努尔科夫:那我的罪过在哪儿呢?
萨库林:要按期交工,您确实没有多少条件,可是您完全有条件说个“不”字。为了这一点,并不需要任何物质条件。
努尔科夫:如果我说了“不”字的话,会出现什么变化呢?
萨库林: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没有人出来变革的话,那是什么变化也不会有的。在大自然中不存在另外一种改变事物的办法。这一点您要记住!而您的假保证迷惑了所有的人,安慰了所有的人……
努尔科夫:可是,如果我要象您这样行事的话,这个联合企业再过十年也盖不起来!……
萨库林:说得对……您是强壮的大力士!比如说,您比我更有力量,可是干起事来,却象一个侏儒。
努尔科夫:可能我是个侏儒,可是……好吧,您现在说了“不”,咱们看看,会出现什么情况!……
姑娘又换掉了标语牌上的数字:
“离交工只有14天!”
州委会的黑色“伏尔加”穿过建筑工地。后座上坐着隆沙可夫。天气炎热,隆沙可夫脱了上衣,穿着衬衫坐在车里。他吸着烟。
萨库林的办公室。
常委会全体成员都在场:萨库林,阿布洛夫、梅德维捷娃、阿尔丘什金、库哈林科、努尔科夫和科兹纳科夫。
萨库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罗兰·马特维耶维奇坐在旁边。他皱着盾头坐在那里,又抽起烟来。
萨库林:(声音不高)同志们,我们继续举行十天前中断了的市常委会。关于我们建筑工程的交工问题,咋天通过了一项决议,罗兰·马特维耶维奇现在就向我们宣布。
在说到“宣布”的时候,隆沙可夫皱了皱眉。他坐着说起来,声音不高,但几乎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通过的决议是这样的,一条线提前交工照样进行(沉默)。尽管由于交工,亏损要比你们托拉斯的经济学家计算的还要多得多,但还是要交工。情况是这样:如今有二十家企业在等待着你们的产品,而又有一百家企业在等待着这二十家企业的产品,如此等等。如果现在不交工的话,就会出见名副其实的混乱的连锁反应。那样的话,亏损就会是个庞大的数字。因此,权衡轻重,就得选择祸害较小的一个。可是,如果一年以前,当你们的经济学家给州委会写了信的时候,如果那时候就提出这个问题来,我们就连这个较小的祸害也能避免掉。你们都明白,这个祸害也并不是太小的。这个反馈的讯号在我们的频道里已经响了很久了,这是不可原谅的。我们失去了时间,而时间——这就是选择的可能性,而选择的可能性——这就是巨大的财富!一年以前本来可能有五种方案来解决原料不足的问题,而现在只能有一种方案了(沉默)。现在已经建立了一个委员会,要非常认真地全面研究一下,到底为什么我们现在不得不面对着这唯一而可怜的方案。委员会工作结果要上报莫斯枓,并附上相应的关于人员处理的决定。(沉默)这次交工时不能举行任何庆祝,你们也不要期待奖励和奖金。这不是一个成就,而是一个很大的,不可原谅的错误。(沉默)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隆沙可夫补充说:
“召集工人,把实际情况告诉他们。工人没有过错,是谁的错,由谁负责——包括道德上和物质上的。”
只是现在,罗兰·马特维耶维奇才仔细地看了看每个常委委员,我们也和他一起看见了他们的面孔:严峻的、沉思的、忧郁的。
罗兰·马特维耶维奇站起来,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他说:
“我认为,你们的市委书记做得正确。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你们改正了的是别人曾经犯了的错误:当你们自己犯错误时,请你们也尽力这样做吧。不要送我了。”
隆沙可夫走了出去。
常委委员都一声不响地坐着,每个人都各有所思。
“结束了,同志们。”萨库林说。
谁也没有站起来。
一个安装工慢慢走上梯子。这已经不是那个不断更换数字的姑娘了。这是个年轻小伙子,穿着一件帆布上衣,光着头。他面容严肃,皱着眉头。他走到写着“第一期工程必定交工”的口号下面,从胶靴筒里抽出一根小铁棍,一下子就把标语从板壁上弄了下来——标语飘落下去。
镜头摇动,停在标语牌上:
“离交工只有13天!”
可以听到下面巨大的建筑工地上的声响:机器的轰鸣声和人声。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