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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完,我真的很喜欢,有点太喜欢,一定要在现在头脑清醒的时候写下来。
剧作和情感流动是如此细腻,一分也不多,紧绷到最后一刻也不松懈。完全能体会到创作者对于故事强悍的把控力。
影片开始创造了一个充满噪音和粉尘的密闭空间,导演很有耐心,要创造这样一个绝对的环境,主人公Olivier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绝对的、有些令人窒息的环境里。
他已经知道那个杀死他儿子的少年就在活动中心里,但他面无表情,过去的生活经验没有教会他如何面对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他只能面无表情。
Olivier接纳少年的缘由多么微妙,又是百分之百绝对的:前妻来告诉他她怀孕了。
这场戏实质上在说,前妻已经努力地走出了过去的生活,但他没有,他留在原地,而他现在真的只有一个人了。他自己也许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真正和他死去的儿子有关系的只有那个杀死儿子的少年了。
尽管他还是面无表情。
Olivier接纳了少年,他们之间的相处是微妙的。Olivier对少年有着复杂的情感,他当然憎恨他,但他又对这个凶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充满好奇,他也许会期待那个少年是个可恨顽劣的男孩,那样他的恨意可以更有力,更绝对,也许他可以借此机会复仇。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这个少年并不可恨。他坚韧,沉默,诚恳,甚至对自己充满了信任。
他们之间的关系最外化也最绝佳的一场戏正是两个人在马路边站着,少年得知Olivier能够准确目测出距离以后问Olivier,“那你看我们两个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Olivier的心情更加复杂了。他还是面无表情,张嘴咬了一大口面包。
两个演员都是在太好了,他们只要站在那里角色就已经成立了,他们就像成立的角色本身。
当Oliver的前妻发现丈夫和杀死儿子的凶手走在一起时情绪崩溃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Olivier说的是,我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他还没有走出来。
Olivier试图探索这个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甚至悄悄潜进他的房间。这个动作的象征意味实在太强,房间是最藏不住一个人真实样子的地方。
我注意到导演Olivier反复调节他那块破旧的皮腰带,反复地在地板上练习仰卧起坐。他臃肿笨拙的身体摊在地上,眼神无力到几乎穿不透镜片。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他是试图控制自己的生活。从控制自己的身体和身材开始,他太想要想要控制住这一切了。这个设定乍一看是多么游离于故事之外,但是发生在Olivier身上,一切都是统一的。一个被丧子之痛永远钉在过去的中年男人。他是木匠,懂得怎样把一颗钉子钉在木板上,但他没办法把被钉在过去的自己拉扯出来。
他是矛盾的。一开始拒绝叫少年的名字,再到面包店要求他们分开付面包钱。他没有想到少年会请求他做自己的监护人,也许是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了这个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也是个无力的、孤独而单纯的他人之子。一场桌上足球搅得观众和Olivier都心乱如麻。
最后木材厂那一段的处理是最打动我的。这个时候敏感的观众都应该紧张了起来:这似乎是Olivier复仇的最佳时机。几次他站在少年身后,似乎不费吹灰就可以扼住他的脖子,像他掐死自己的儿子一样掐死他。然而导演只是不厌其烦地跟拍两个人认木材、搬木材,平静到几乎有种和谐之意,他们的呼吸声都要涌出屏幕了。这种看似和谐的时刻实际上暗流涌动,Olivier心中是复杂的恨意,但他也知道在少年心中的也许是一种扭曲的、几乎接近于对父亲的感情的依恋。
达内一定不会让Olivier杀死少年的,他们不是那样的作者。
他们要凹一个更加绝对,更加刺痛、更具人文精神的造型。他们要让Olivier和少年在泥地里打滚,让Olivier骑在杀死自己儿子的少年身上,如他杀死时儿子那样扼住他的脖子,只要用力一点点就可以完成复仇。他们要这样一个造型,然后再让Olivier松开手,撑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一句话也不需要说,一切都交代清楚了。复仇与和解都发生了。
达内是最会作结尾的作者。少年被放开后,满身是泥地回到Olivier身边,两个人一起扛着木材走远了。
一句话也不需要说。如此生猛、如此有生命力的两个孤单的人。我甚至不想去讨论更高一层的主旨,只想深深地记住这样两个人。对我来说,这样的电影是最好的电影。
他们的生活不会变得更好,或许都仍然将沉默地背负着沉重的过去继续生活下去。
但是,Olivier也许可以摘下他紧紧勒在腰间、几乎要崩断的旧皮腰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