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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我一直以为电影乃一门会“藏”的艺术,能少说就不多说,能不说就静默。有些电影就是死于不会藏。什么都想说,什么都要面面俱到,结果搞得一点余味都没有。因此,“藏”的艺术----需体现在电影各个环节。布莱松的电影之所以称为“禅镜”就在于妙藏,尤以《扒手》为甚。无疑,《薄雾微光》即是一部巧藏的影片。全片几乎在南美的一座山间湖畔拍摄,本身即充满诗意,让我想到塔可夫斯基与小津安二郎的巧妙相融,这或是一部被人忽视的影像。片尾结束时伴随弦琴而起的悠远歌声,绵绵入心,饱含希望,并为之动容,极易生发彻骨的荡涤,渐次感觉天地间无尽的苍凉与世间的微茫……
暮光中,船夫米里奇对少女艾莉西亚说跟我走吧(去哪里),哪里都行。
艾莉西亚如常一样静默不语下了船,小伙正想给她精心雕刻的亚当木雕,不料被她顽皮推了下船,船离开了岸,他只得失望的笑笑说我明天来接你。
看着他的船离开,她一直绷紧的脸露出了少有的微笑。此刻的少女沉浸于甘甜的幸福中。她体验到了小伙对她真挚的爱。但她还要等到明天,他才会划着船过来。
这是由威廉姆·维嘉执导的电影《薄雾微光》(哥伦比亚、智利和法国合拍·2012)后面的片断。在戛纳电影节展映时,好评如潮。影片的宁静风格与片中的荒凉一脉相承,且意境深远,余味无穷。这位酷似中国女孩的艾莉西亚一出场,就让人增添了几分怜惜和好感。本来印加人的长相就与东方人近似。而影片所叙述的故事深感伤怀和离愁之绪。
起初,艾莉西亚离开被战火毁灭的家园,前来此处投靠伯父奥斯卡,走到湖边晕倒,幸而米里奇发现,并划船帮她找到奥斯卡。可以说,小伙对她一见钟情,这其中或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年青人看到了她的纯良,一尘不染如这一汪清澈的湖水。之后,米里奇总是找借口跟她靠近,送她蛋糕,帮她带东西,还跟她谈心。
当他第一次告诉她跟我走吧,艾莉西亚。她当然不会答应,不敢也不了解他。他从口袋轻轻掏出个小雕件给她。他说这是我第一次雕,是夏娃,就是那个夏娃。她低着头害羞的收下。离开后,她拿出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细细品咂,如同小伙精心雕琢般的小心放在口袋里。
伯父奥斯卡知道船夫小伙追求侄女艾莉西亚,没问过也没反对过。伯父面对这个孤苦伶仃的侄女,还算尽心尽力,关爱有加,可谓视如己出。如此遗世独立的荒僻之地,除了宽阔的湖面以及远处起伏的山峦,几乎看不到房屋和村舍,离最近的集市也很远。
但老头奥斯卡生活于此却从无怨言,他总是默默地打鱼做事。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个陌生的侄女,得知她的父母被武装分子射杀,家中的房子也被烧毁,他就接受了她的到来。他说我唯一的儿子弗雷迪已离开家很久了,他的房间你别去。
虽然这所湖边的朽木房子,遇到风雨时,外面和里面同时如注,无处藏身,但也慢慢熬过来。且伯父在侄女的感召下决定修缮这破损的老木屋,还打算接待游客。
奥斯卡白天去湖里忙,侄女和芙罗拉夫人就一起过来修葺。虽然如此缓慢,每天也都在进展中。芙罗拉夫人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所以跟奥斯卡关系融洽,当然也非同一般。在这渺无人烟之地,孤独与温暖相映衬,百无聊赖之时,一对孤男寡女偶尔抱团取暖也属正常。
只是每晚,艾莉西亚换衣睡觉时,老头都会忍不住从屋缝偷窥她那青春美丽的胴体,好在他仅仅只是停留在窥视,并未有其它过分乱伦行为。何况艾莉西亚有梦游的毛病,几次都幸亏伯父半夜带她从外面返回,怕惊醒她,还小心擦净她泥泞的脚。白天吃饭时,伯父对她说你跟你妈妈一样,当年她也梦游。艾莉西亚说我小时梦游过,后来好了,不知道现在怎么又开始了。
有时,合作社的男人会偶尔过来小聚一下,夜醉不归之时,这些人无忧无虑般地弹起他们心爱的琴,唱起他们喜欢的歌。这些感伤但极为明快的曲调,折射出生活在南美印加人后裔的开朗、达观和无奈。
伯父、一个贤淑的女人芙罗拉,就是艾莉西亚这段时期每天亲近的人,当然,还有划船过来的爱她的小伙米里奇。对于一个从战火逃难至此的少女来说,生活虽然艰苦,每天翻修房屋也够累,但心境还算安然。可奥斯卡儿子弗雷迪的突然返回,让原本平静的生活,渐起波澜,且悄然无声。
奥斯卡问儿子这些年在外面都干些什么。儿子说你不会明白。儿子只希望老爸离开这蛮荒之地,去镇上生活。老头说这儿的房屋这儿的船永远不会抛弃他,我不会离开。不但不会离开,老头还准备在湖上养鲑鱼,以后就不用再到湖里面打鱼了。
其实,儿子背着他在家屋旁藏有枪支,显现他参加了非法武装组织,只是因为胳膊受了伤才回到家静养。他撒谎说是因为不小心烧伤的。这注定是一个不安宁的因子,对于一个国家一个小家一个人来说都是如此。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注定是非常规手段。
弗雷迪面对这位堂妹的情感是微妙而复杂的。他跟他爸一样偷窥过艾莉亚。想必他对堂妹的爱是无法言说又自觉认为有违常理,但又无法放下。所以,他给她宰鸡煲汤。他还用长镰刀横扫湖边青青又丛密的蒿草,然后一把把晒干,对她说这些可编织物品到镇上去卖。
米里奇划船过来,弗雷迪对她说你的米里奇来了。看似不经意的话其实隐含着不快和醋意。这次,米里奇请艾莉西亚到集市上去玩,也就是他想送她另一件雕件亚当没送成。
又是一个薄暮微光,米里奇划着船离开之时,静静在苇丛隐匿的一艘小飞艇已守候多时,它飞快开出,之后就会发生我们难以想象的惨剧。只是第二天,艾莉西亚一边编织着饰物,一边遥看着茫茫的湖面,但始终没看到小伙米里奇的身影。午后之时,她推开从未进入过的堂哥房门,一眼就看到放在床上的那只小雕件亚当,旁边还有一摞粗绳。
一切,她都明白了。薄雾微光中,她背着来时背的布包,摸着夏娃和亚当这一对饰件,回头看了看伯父的经她一手修缮好的木屋,转身默默离开。一切都结束了,她踏上了未明的新旅程,也就是米里奇对她说过的远方。
没有配乐的电影,只有片尾字幕出现时,才出现片中那群人自弹自唱的歌曲“很久以前,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这块土地,在外面多年,没留下任何痕迹。已离开10年,在我离开时地里还种有玉米,贫穷让我们继续前行,去遥远的国度寻找财富。我现在回到故土寻找家园,却发现一切都已丧失殆尽。”
哀婉、明快又隐秘的曲风,仿佛在诉说着这个星球所有人丧失家园的丝丝心迹。这不只是少女艾莉西亚的悲伤,也是全人类所面临的不尽痛楚,它并不遥远,或许就在我们身边。
2013、10、20
选自海天出版社的影评集《看不见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