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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最具国际知名度的伊朗导演,马基德·马基迪以一部《小鞋子》名扬影史,也让世界影迷知道了伊朗电影,以及伊朗儿童电影的存在。伊朗儿童电影,正在马基迪的手上成为了伊朗电影流通世界的招牌。《太阳之子》是马基迪去年的新作,入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马基迪再次以儿童的视角讲述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12岁的阿里和他的三个小伙伴因为家庭原因做着非法勾当,当他们得知学校地下室藏有宝藏,偷偷潜入学校窃取宝藏。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受到校长和老师的关注,展开了你追我逃的猫鼠游戏。阿里最终发现所谓的宝藏竟是黄粱一梦,事实上自己一直在被骗。
电影里设置了不少引人关注的议题。首先是第三世界严重的童工问题,片头字幕中,马基迪将电影献给全球1.52亿童工。阿里和他的伙伴在电影一开始就干着偷窃轮胎的行当,虽然他们还未成年,但他们不得不像成年人那样通过劳动(虽然是非法的)养活自己。阿里的装扮已经说明了一切:Polo衫,衣服下摆塞在裤腰里,系一条皮带,还有向后梳的发型……这些都是成熟男性才有的装扮。阿里虽然还只有12岁,但他已经像成年男性一样说话和做事了。他不得不如此,因为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又在精神医院疗养,孤苦无依的他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和机智养活自己。阿里是被迫长大的孩子。于是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何伊朗电影的孩子总是像大人一样说话,不是他们天性早熟于其他国家的孩子,而是因为现实逼迫他们不得不提早成熟。可以说,伊朗儿童电影呈现的是尼尔·波兹曼所言的“童年的消逝”,不过基于另外的原因。
其次是难民问题。这已经不是马基迪第一次在电影里表现阿富汗难民在伊朗的生存境况,他拍摄于2001年的电影《巴伦》即讲述了一个阿富汗女孩为了养活全家女扮男装进行体力劳动的故事。《太阳之子》中也有一个叫扎赫拉的阿富汗女孩,她靠在地铁上卖花为生。阿里对她颇为爱慕,时常像一位成熟男人那样向她表达爱意。当女孩从弟弟口中得知阿里入学是为了窃取地下的宝藏,她瞬间对阿里产生了冷落。因为她很清楚如果事情败露后,自己和家人都将被遣送回难民营。后来,姐弟俩因为政治原因离开了伊朗回到祖国,阿里还为此伤心了一段时间。
虽然阿里求学的学校叫太阳学校,一所为流浪儿童提供教学帮助的社会福利机构,但它真的能为孩子带来阳光雨露吗?像阿里这样的男孩,并不是为了求知才入学的,他们根本没有通过学习改变人生的想法。他们入学是受到乌有宝藏的诱惑,为的是找到地下的宝藏,然后从中分到一笔钱。似乎只有年轻教师是正义的,他在知道扎赫拉被抓后,第一时间带着阿里到警局保释了扎赫拉。他发现扎赫拉被警员剪掉长发以示惩罚,他用头顶破了警员的鼻子(这还是阿里教他的呢),为此他还被警察带走。
如果我们看过伊朗电影,而且数量还不在少数的话,那么或许我们不该对伊朗社会心存太多美好的想象。但现实再怎么糟糕,伊朗电影里总出现有一道光束温暖我们的内心,让我们感动落泪。这来自于孩子天性上的纯真与善良。即便阿里已经被提前改造成为大人,但他仍然保有一种朴素的真情。当他知道扎赫拉和他弟弟要离开伊朗,他会难过,同时想念消失的伙伴。阿里是一位贫苦无依的孩子,他只能通过自己仅有的体力和机智在复杂的成人社会中生存,没有人指导他和帮助他。导演马基迪的姿态是温和的,他并不是一味地批判伊朗社会,用俯视的目光消费孩童世界。相反,他以平易的目光注视着孩子们,将关怀的温情赋予给他们,并将年轻教员树立了理想的形象。
不过与马基迪以往的作品相比,《太阳之子》还是显得贫弱了一些。电影的技巧越发娴熟的结果是电影变得好看了,流畅度大为提升,但与此同时,也让电影的情节变得略微机巧和刻意。而且在主题上,结尾阿里发现宝藏乃子虚乌有后戛然而止,是要说明什么呢?阿里接受了一次人生教训,还是想说明人不该奢望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如果是后者,倒真有些像古波斯寓言故事所阐释的哲理了,但恐怕有些扯远。这说明电影在内容和主题的架构上并没有做好协调,从而让人产生了歧义。如果电影仅仅呈现伊朗社会的某个阴暗现实,而不想做主题上的升华,那么影像的基调未免过于明亮,叙事节奏又有些明快了。
最终,电影失去了它的现实根基,沦为一次讨巧的景观式呈现。其目的也许是向世界观众展示伊朗的现状,这种现状带着某种政治正确的论调。也就是说,马基迪作为伊朗首屈一指的国民导演,身负向世界展示伊朗良好形象的任务,而对伊朗社会适度的批判事实上裹藏着更深重的政治任务,童工的议题于是变成掩人耳目的工具。电影是否有颂赞伊朗政府为阿富汗难民提供帮助和为流浪孩童提供教育的意图?见仁见智。《太阳之子》能代表伊朗电影参加2021年奥斯卡最佳国际电影奖的竞赛,多少说明了问题。这可是马基迪的电影第六次代表他的祖国出征奥斯卡,伊朗“国师”的名誉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