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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之间说「你好」和「再见」是次数总是相同的。不过也有例外:如果在说「再见」之前一起死掉的话,那他们说的「你好」就比「再见」多了一次。又或者,他们和我一样说匈牙利语,「你好」和「再见」是同一个词。又或者,他们和你一样,没有说「再见」,而说了「保重」——在你和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就很怂吧,做不到以不和你在一起的方式留在这个城市,巴黎。巴黎,浪漫之都。浪漫个屁。
分手之后我回了匈牙利。一下飞机就看到巨大的广告牌:「皮皮鸡肉,新鲜相伴」——什么鬼啊,巴黎就不会有这种傻❌广告。我想巴黎了。我想你了。我爸问起了你,我说我和你分手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我说「皮皮鸡肉,新鲜相伴」那样平静。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说:「皮皮鸡肉,新鲜相伴」——确实很平静。就像我说我和你分手了一样平静。我爸「诶?」了一下,我没理他。
可能就是因为多看了那一眼皮皮鸡肉的广告牌,触发了某种宇宙的玩笑机制:皮皮鸡肉竟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们做个广告片。擦。因为你和我分手了,我说了我愿意。
每次回匈牙利的家都有种奇怪的感觉,特别是一头躺在床上的时候,好像高中水球课上,一头扎进池里,必须换一种方式呼吸,适应新的重力。
闲着无聊在房间里翻东西,竟然找到了初高中时候写的诗。那时候总觉得自己长大之后会成为艺术家,如果做不了艺术家,就做一个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结果呢,皮皮鸡肉找我写广告本子。不过那时候写的诗吧,说实话挺烂的。
所谓长大就是一个发现自己其实并不特别的过程,而恋爱让这变得不重要。可是你和我分手了,于是我让我自己难以忍受。就像皮皮鸡肉让我一样难以忍受。但我得给皮皮鸡肉写广告本子。在这之前,我想给你写一首诗。虽然可能会写得很烂,但我想给你写一首诗。这很重要。
和你分手之后我发现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虽然我明明和你在一起了那么久。那年我们去法国参加婚礼的路上经过了一片薰衣草田,花开着吗?我只记得你穿了一条黄裙子,或者我连这个都记错了。我很想问你确认一下,可是你和我分手了。其实我给你打过电话,是一个叫Henri的男人接的。你怎么会和叫这种傻❌名字的人在一起。我嫉妒他。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在想那片薰衣草田。布林也一起去了婚礼,我问他记不记得当时花有没有开。他说花开着。那你记得吗?如果在你的记忆里,那片薰衣草田的花没有开,那它到底有没有开呢?算了,我还是继续写皮皮鸡肉的广告本子吧。晚饭之后突然想吃甜的,我爸给了我一块巧克力。我一咬下去,是薰衣草味的。
陆陆续续想起来很多以前的事情,老师同学朋友初恋之类的,很多也记不清了。得继续写皮皮鸡肉的广告本子,给你的诗还没有一句。说到诗,我爸前几天神秘兮兮地说要给我看个东西。那是一本红皮笔记本,他说里面是他年轻的时候写给我妈的诗。我翻开来看,擦,只有一首。
皮皮鸡肉的本子写好了,他们还挺满意的,没过多久就准备拍了,我去了片场。没想到会在那个时候接到你的电话。你问我我在干嘛,我说,「我在拍一个儿童电影」。那一刻,卡通皮皮鸡的扮演者正好穿着巨大的鸡套装,提着鸡头从我身边走过。「那挺好的」,你说。「你呢?」我问。「也挺好的。我有事先挂了。」你说。「什么事?」我问。「没什么,就这样,我挂了。」你说。原来分手之后的人再联系,既不说「你好」,也不说「再见」。
皮皮鸡肉对广告很满意,他们给了我一份工作。我穿了西装,听我爸的话还打了个领带,去皮皮鸡肉公司签合同。最后我没签,算是某种最后的英雄主义吧。然后我就回巴黎了。一到巴黎我就在酒店躺下了。为什么回巴黎呢?我不知道,某种最后的浪漫主义吧。这么讲好像太假了,但我一想到我会去见你,就觉得我不会去见你。可能还是需要给你写一首诗,或者一些薰衣草。
还是写诗吧,虽然我是个烂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