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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劇採用了單元紀錄片的形式,基於四個從小相識的朋友,並隨各自的感情生活分割,同時隱藏攝像機以相互回答、呼應。形式是新穎的,但也使本就體量不大的一集(每集一個主題,30分鐘),再被切割細碎化,過度注重群像而且有著每個角色都要立地的野心。但真正能夠實現一個人物的誕生的依然只有金智媛。她的表演從越發膚淺崩壞的故事線中脫穎而出,她的李恩梧是注視堅冰分崩離析、嘗試阻止卻失敗了、但依舊在冰河中找到了自己立足點的這麼一個人。
她把男友出軌、已經被錄取的工作被取消,離開首爾孤身往釜山,結果住處愛情職業都失去著落等等的多重打擊都內化了。她就默認為是自己過於愚蠢招致的報應。她打了電話給母親,眼淚打轉、聲音發顫,但還是說男友過得很好,說自己沒有哭,只是想媽媽了。然後她上了巴士,好像就這麼隨著公交車裡的時間流逝,自己的前一節人生已經終結,夜晚看不清車窗外風景而形成的隱密空間,讓她覺得安全,從此也養成了醉酒便會去坐公交車的習慣。就這麼截斷出襄陽的第二人生。她刻意模仿出的尹善雅,連肩膀、手指的刺青,頭髮的挑染和波浪卷,都是設計好的。她自由、神秘、不羈、古靈精怪、若即若離,城市森嚴規制下無法產生的原始性——不循規蹈矩,使她在宰元的眼中顯得閃耀迷人。沒有誰不會被這樣的一個女孩迷住。光是她坐在衝浪板上看著遠方,或是沿著海灘遛狗的圖景,都讓我心動不已。這種接近小動物的原始性,藉由各種類似原住民風格的小飾品、首飾、衣著(尤其編織外套)體現,也有她把宰元的手指放在嘴唇前那種憐愛的表達。
但原始性(有點類似「我的解放日記」中的廉美貞,可以自然地說可愛的東西要揉碎吃掉和紙片青蛙),和被馴化的、一板一眼按功能規劃好的城市,兩者無法調和也無法共存。我們在旅行之時往往會無拘無束,隨便發瘋,狀態就像喝醉酒一樣,清醒地「做夢」,而旅行結束、回到家時我們往往感覺悵然若失,這是因為我們又要回歸「現實」。尹善雅這個被恩梧塑造來不破不立的人物(要刪除字典裡的害怕、猶豫、拒絕、退縮、沮喪這些她認為屬於「愚蠢的李恩梧」的標誌詞),是她早就設定好只能在襄陽存在的——沒有人認識她,這個名字是她想被人這麼叫所以才起的,他們叫的她就是她全情投入演出的另一個人。她一直到再次和宰元相遇都是這麼認為:那是放縱的日子,也是不真實的、不屬於自己的日子。所以她對宰元情動時的表白只報以一笑,答應結婚時她從來沒放在心上,但是因為在她需要感覺被愛、被關心的時候遇到了這個人,所以希望延遲下去他給自己的感動和力量,就像具氏在回到煙花場所難以支撐時總在咀嚼美貞跟自己說過的話,這份單純的喜歡、身體的吸引(「我們在露營車頂上做吧」「我想從草上滾下去」「我們去看雨中的原野」「走吧!我們去雨裡面奔跑」)、原野和浪尖這些能喚醒人本能的自然之地,亢奮的他們以為可以隨從興致做任何事。再荒謬的事也不會被苛責。
再就是恩梧和宰元對待這段經歷極其不同的原因。表演其實也有導演的選擇,劇裡面的宰元被塑造成一個「癡情」「專一」的人,這個最重要的標籤似乎合理化了他和恩梧重逢後他的幾次情緒失控。警察局他發現恩梧真名後,在路邊破口大罵,摔相機,說她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在她明確說出「我不是你愛的那個尹善雅」之後,甚至是建築事務所爆揍前男友事件後(他已經知道恩梧受到情感傷害,消失了三個月),還只是糾結於她和男人同居,此誤會經景俊解除(青梅竹馬)時他還放鬆下來笑了,但第二次再見面,在恩梧的家,他沒告訴恩梧就來了,追到廚房,再度對她惡語相向,說她和尹善雅天差地別,後者生氣也可愛,再委屈也會勉強繼續說。到這裡我已經知道宰元所在意的是他被背叛,並且每次一有蛛絲馬跡表示背叛者過得好就極度不暢快,也就是暴躁的戀愛腦。他和恩梧關心的根本就是兩個層次,他沒有解讀出恩梧如此明顯(甚至都不算潛台詞的)的表示:她希望留在他心裡的是那個閃閃發光、面對所有人都游刃有餘、熱情開朗、討人喜歡的善雅,而不是這個背信棄義、憂慮、敏感、內向的她;她無法承載他的期待去做那個他想要的人,也不忍心再次傷害他。在知道無法滿足期待時,最冷酷也最有效的處理方式確實是狠心斬斷這段關係。宰元根本無法真正理解恩梧。他生活優渥、工作不愁,感到鬱悶就可以買醉,有朋友訴苦,甚至大鬧警局。他一直都在宣洩自己的負面情緒,一直都要「討個說法」。
但恩梧不同,她要小心翼翼地隱藏起那段過往,維持生活正常的表象,不能在人前流露出太大的情緒。我很心疼的是,她活得那麼開心那麼暢快的兩個月,因為一次逃離(發現朋友圈的交疊,擔心喜歡自己那麼明媚一面的人失望)變成了一道誤點。矛盾的是這段被喜歡和珍愛的經歷又是她生活中的光亮。不說便不會為人知,一個人可以通過憤怒和悲傷的外露自封為受害者,承載更多痛苦的她卻因為這些痛苦的「隱形」被認為是加害者。她問警察說「一定要拿出身分證嗎」的時候我都快哭了。宰元分散給所有人的痛苦,她都得一個人消化,她默默聽朋友們罵尹善雅也是罵自己,對著鏡子哭著說自己是壞女人,反常地獨舞,苦苦哀求社工歸還衝浪板,面對宰元(甚至把他的通訊錄名字設成三顆心臟)極為傷人的那些話,只能以沈默和流淚回答。而撞破後視鏡的那個夜晚,宰元氣勢洶洶地說她怎麼敢睡覺、再這樣他真的要瘋了,她就真的爬起來,把被子推到腳邊,認真地告訴他,她不後悔,也理智地表達她的態度:她需要找到自己,那是比愛他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她這麼說,宰元不會明白她「反覆無常」的原因,同樣如果不是她後來主動要求再聊聊,破鏡重圓也不會有可能。
我更傾向於認為是她做出的選擇而不是必然。宰元在她十分需要被關心、被愛的階段把她視若珍寶,因此她感謝他,這個人可以不是他,但他的固執程度(對待這段關係的認真程度)感動到了她。所以他才走進她的心里。我會想,如果最後他們沒有復合會怎樣。這個故事不是在講救贖,宰元很幼稚,在恩梧最緊要的幾個階段,其實都是她自己撐過去的(她到襄陽,她回到首爾後開始創業,她點蠟燭告訴朋友們自己就是尹善雅),所以所謂的happy ending更像是偶然。即使破鏡重圓,這劇講的還是分離:她與她否定、貶低自我價值的自卑感告別;她相信襄陽尹善雅不只是一個獨立於她、只有模仿才能成立的人,而是存在於她身體內某些個性作用出的人物;她知道愛情不是答案,確立自我無關外者且比感情更重。
另外,也許發動交流的不是恩梧,在尋求有效溝通的始終是她。幾場激烈的吵架戲,宰元都很快情緒失控,因为潜意识认为只有大聲对方才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但不過就是大嗓門把人家嚇住。恩梧很少會大聲地辯駁,這讓我想到「心靈的距離」那個寓言(大聲是因為人的心離得太遠,需要喊才能聽清楚;小聲時,人的心也進)。遇到金智媛是這個故事的幸運,還有醒醒吧,宰元不是什麼白馬王子。
Notes:
明知道這部劇一集只有30分鐘17集的我居然還是一天看完了;明知道這是我智媛歐尼最後一部存貨我居然還是沒有延遲幸福;明知道熬夜會死人我還是憋不住寫了這麼一對。我真見。我現在是世界上最空虛的人。
2.這個魚骨辮衝浪和挑染真的很漂亮,你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