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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对创作的迷思认为,无法驾驭写实风格的作者,自然会倾向架空世界的创作。 但事实上,如果没有对现实世界的观察,就无法建构一个生机蓬勃、有血有肉的异世界,更遑论让观众对剧中角色的处境有所共鸣。
从这点而言,1987 年的动画长片《王立宇宙军~欧尼亚米斯之翼~》可称的上是教科书等级的范例。 编导山贺博之的创作底蕴是他熟悉的年少记忆,《王立宇宙军》中的平行世界同样有太空竞赛与冷战冲突,社会发展的刺激让生活弥漫躁动、兴奋又不安的气息。 年轻世代想做出惊天动地的革命,却同时以无所事事的消极态度,对抗外界的质疑与奚落。
被称为宇宙军的太空总署成员孜孜念念的太空船,最终也跟这部排除万难的作品一样射向天际,换得了叫好不叫座的评价,留给观众前途未知的结局。
在近四十年后的今日,当年受太空竞赛震撼而引发科幻热潮的日本,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太空计划。 而《王立宇宙军》里惊人的发射场面,与技术细节的细腻描绘,放在现今仍毫不逊色,也不由得令人感慨它的生不逢时。
不过,《王立宇宙军》迂回且压抑的叙事手法,的确让它少了许多商业作品打动人心的直爽魅力。
《王立宇宙军》以微小信息包裹壮阔主题,视角远大却纯粹。 它把各种情绪隐藏于宇宙军成员的日常生活里,并将焦点放在主角希洛的人生因太空计划而掀起的巨大波澜。 每位角色的行为看似随性且散漫,却鲜明地侧写他们的性格。
希洛在殉职同僚的告别式因迟到与未穿礼服遭到斥责,但前一个镜头的他必须躲在酒吧里沉淀整夜的情绪,才能隐藏嘻皮笑脸之下的哀伤。 而他在认清自身的责任后,最后反而成了唯一穿着礼服送行的成员,暗示他的改变及成长。 角色的生命力让我们仿佛能听到众人训练时的呼吸声,与齐心完成使命的怒吼。 而这些声音传达的,便是他们找到人生目标后为梦想而战的莽勇与热情。
这股热情并不代表《王立宇宙军》成为观众熟悉的励志作品。 相反的,它将重点放在圆梦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希洛自告奋勇成为太空人的当下,太空计划的雏形其实早已秘密地水到渠成,但当他搭上火箭后,视角的转换不只是从太空看城市,也让他看见一个不再纯粹的世界。
巨大火箭的背后是无数的委曲求全、政治协商与官商勾结所累积的资金。 他以身为不打仗的军人而自豪,却被迫杀死邻国派出的刺客,而看似与军事无关的火箭,不但成为高层试探对手底线的战争筹码,也验证将军语重心长的诤言「战争创造文明」,吹响未来新战场的号角。
另一方面,希洛既是国家包装宣传的英雄,也是舆论口中造成贫富不均的米虫。 「对穷人与富人生活皆一无所知」的他,开始对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疑虑。
但最令希洛感到困惑与挫折的,或许是与《王立宇宙军》另一位主角莉可妮的邂逅。 莉可妮代表强烈的宗教情怀与理想主义。 希洛为了赢得她的好感而自愿成为航天员,却沮丧地发现莉可妮的「爱」是广义且毫不保留的爱着世人万物,而她与周遭保持距离的低姿态言行,就像镜子反映出世界的偏狭与暴戾,也映照出希洛的欲望丑恶的一面,在失去理智的一瞬间彻底粉碎观众对英雄主角的理想期待(这个部分至今仍让欧美观众不安且愤怒)。 两人在片中上下火车或处于地表与太空的画面对比,暗示了他们理解彼此却永远没有交集。
当希洛被迫直视自己的本质,他才能回归飞行梦想的初衷,并在目击科技为时代带来的动荡后,头一次体会莉可妮以一己之力试图守护的信念。
《王立宇宙军》是异世界版本的《太空先锋》(The Right Stuff),也代表一群积极想改写动画界生态的年轻创作者,所展现的热情自信与自我怀疑。 在这个矛盾的情绪下,回归初衷成了最后的结论。 无论发射火箭有任何意义,他们终究完成了对自己的承诺。
在山贺博之等人为日本科幻大会制作的开场短片里,一艘巨大的太空船在各路知名角色的围攻下成功航向宇宙,如果将这个一鸣惊人的短片与《王立宇宙军》的结尾彼此呼应,或许正是山贺对六年前自己的致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