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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今法国电影界为数不多能够享誉世界声名的导演,卡拉克斯以其电影中前卫实验的视觉风格、绚丽奔放的情感热力以及对边缘异类者叛逆式的呈现而闻名于世。
面对不胜其烦的采访,卡拉克斯大多数时候持拒绝态度,只是偶尔留下“人们谈论艺术,艺术家制作艺术,但是艺术家必须张嘴说话么”这样不无高傲的回答。
尽管如此,卡拉克斯凭借着其作品中深厚的情感及怪诞的形式,依然使无数追随者为之着迷徘徊、流连往返。
特别是经过《新桥恋人》、《宝拉X》这两次相对失败的战役后,在《神圣车行》中,卡拉克斯逐渐走出自我迷恋、自我沉溺的怪圈,而正向着其创作中的”社会化倾向”探索着。
去年戛纳国际电影节,卡拉克斯新作《安妮特》作为开幕片展映。
在一次偶尔的访谈中,卡拉克斯直言,“我的电影从来不是关于‘想法’(idea),而是始于‘视觉’与‘情感’。”
本文正是基于这样两个维度,对卡拉克斯早期作品爱情三部曲(《男孩遇见女孩》、《坏血》、《新桥恋人》)进行探寻。
一、视觉系风格
作为当代法国电影最有才气的导演之一,卡拉克斯备受电影界宠爱,在早期,他甚至被奉上“金色少年”这样的美誉。
但卡拉克斯似乎是个很难被归类的导演。这不仅因为他至今仍保持着不容忽视的创造力,尚不可盖棺定论,更因为其独特的影像风格,电影史学家始终苦于找不到与之类似的流派来将之描述。
在巴黎,影评人曾试图将卡拉克斯归为“视觉系电影”的潮流中。这一流派旋生旋灭,人丁稀少,主要由吕克·贝松、贝奈克斯与卡拉克斯三位导演构成(也有学者分别取出三人的首字母,将他们合称为"BBC"派)。
在这一潮流中,这些视觉系电影主要“利用别致的流行时尚、高科技器材、广告摄影和电视广告的惯例来装饰常规的情节。导演们大多喜欢用明快的轮廓和大面积的色块装填镜头,用镜子和闪亮的金属营造出令人眼花目眩的反射性画面。”
而在卡拉克斯的电影中,既包含着对默片时代视听手法的致敬和探索,也有其电影革新的先锋意识。
童年的卡拉克斯生活在巴黎郊区附近,看了大量默片,在他看来,默片“没有语言,但很有表现力,画面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卡拉克斯在自己的处女作,《男孩遇见女孩》中,就以黑白的色彩致敬了深深影响着自己的默片及其时代。在这部影片中,他通过强烈的明暗对比和对光影才气四溢地运用,讲述了一个旧伤未愈,新伤又添的悲情故事。
除了默片元素,观众还可以在卡拉克斯的电影中看到法国新浪潮,尤其是戈达尔电影风格的影子。
在《男孩遇见女孩》中,由米雷耶·佩里耶饰演的女孩蜜蕊拉,其发型便是对戈达尔电影《筋疲力尽》中珍·茜宝的直接致敬。
当然,卡拉克斯之所以被称为戈达尔天生继承人,并不是说他只会学着戈达尔戴戴墨镜耍酷装高手,或者是在女主角发型上进行简单的模仿。
同样是对电影实验手法的探新,卡拉克斯电影中不乏跳接、快速剪辑、声画分离等等。而相比于戈达尔对影片跳接手法的注重,卡拉克斯的电影中更常出现的是拼贴带来的快感。
在《男孩遇见女孩》中,开场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驾驶着前窗被捅破的车子,车子里是委屈巴巴的孩子,女人拨通电话,对面是一个男人冷漠的声音。女人说,我要离开你,到山上去,把你的画作,把你那蹩脚的诗稿都扔到河里去。
这段故事基本上和故事没有什么关系,却为男女主人公,甚至于整个电影的基调作着映照。
二、情感与自我投射
卡拉克斯的创作素以低产著称。从1983年的处女作《男孩遇见女孩》开始,以近年的新片《安妮特》为节点,38年之间,他为世界影坛贡献的长片不过七部。
按卡拉克斯的话来说,约翰·福特生平拍了近百部电影,但得以流世的作品却没有几部;布列松一生中只拍了12部影片,却部部都是杰作。
因此,相比之下,布列松的道路才是卡拉克斯想要遵循的。
在卡拉克斯的电影创作中,爱情是一个不可分离的母题。他的早期作品男孩三部曲,在很大一部分便是围绕自己当时的女朋友而拍的。
(《男孩遇见女孩》,围绕米雷耶·佩里耶,《坏血》围绕朱丽叶·比诺什与朱莉·德尔佩,《新桥恋人》依旧围绕朱丽叶·比诺什。)
而在谈及自己喜欢的电影时,卡拉克斯也曾表示:“我觉得最好的还是戈达尔,他简化了拍电影的步骤——一男一女,一部摄影机,用很极端的方式,拍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故事。”
因此,本着这种理念,卡拉克斯本人便常常从情感出发,围绕着其不无挑剔的音乐风格,构建自己的电影,甚至在影片剪辑方面也常常显得主观而个性化。
在《坏血》中,大卫·鲍伊快节奏的《Modern Love》配合着德尼·拉旺的狂跑乱奔,为人物的心理变化提供了一种递进。从慢而舒缓的歌曲到快节奏的摇滚乐,卡拉克斯对于音乐的运用使得德尼拉旺将自己内心的纠扯通过音乐与视觉运动表达了出来。
此外,卡拉克斯影片的怪异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归因为来自其影片强烈的自传性和主观化。由德尼拉旺饰演的主人公,常常做出一些令人诧异的事情,或者是憋着一股气,显得拧巴。
在卡拉克斯的电影中,常常是角色的心理变化推动着人物的行动发生,而卡拉克斯电影中人物的心理变化常常是无序而突然而来的。
因此,相对于其他创作者在为影片中的人物行动寻求一个合理的行为动机而苦苦思索时,卡拉克斯的电影常常显得意识流而随意化。
现在看来,这种人物行动的方式简直与戈达尔电影中的米歇尔一脉相承,一种柏格森所言的“生命冲动”在主人公体内激荡着,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如炸药般爆炸开来。
至于爱情,则只不过是卡拉克斯电影的一层浪漫外衣。
在卡拉克斯的电影中,爱情几乎无一拥有完满的结局。
在这些爱情表象下延续不绝的,有的仍是卡拉克斯对自我无止境的探索。
作为卡拉克斯的银幕化身,从小学习杂技和滑稽剧课程的德尼拉旺与他身形相仿,从《男孩遇见女孩》开始,两人便达成了长久的合作(有趣的是,卡拉克斯在开拍曾因德尼·拉旺的后脑而敲定两人的合作关系)。
在男孩三部曲中,卡拉克斯以德尼拉旺为绝对主角,借以表达自我在面对爱情时产生的无尽渴望,在遭遇爱情时饱受的煎熬与忍耐,以及,在爱情破灭时刻无可避免的痛苦与癫狂。
而作为卡拉克斯的代言人,由德尼·拉旺饰演的艾历克斯,他的身上,同时拥有孩子的心态,青年人的反叛、活力,与老年人的沧桑、绝望。 卡拉克斯很少表现主人公获得完满爱情时的和谐。
在他的电影中,更多表现的是面对爱情的决绝,关于冲突、关于误解、关于背叛。
在这里,理想主义的爱情变成了卡拉克斯电影中的一个符号,是三部电影同名的主人公艾历克斯永远无法触及的苦月亮,只能偶尔在波光粼粼中望见其幻影而已,随时而逝。
亚历克斯在《新桥恋人》中不无失落地说,“她要睡去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在《坏血》中,当艾历克斯意识到自己对安娜的爱情只是一场误认,一阵虚耗时,绝望地说,“如果我能活着,生活依然如旧,像杂草一样混乱,像波涛一样破碎在海里,永远上不了岸。”
而在《男孩遇见女孩》,开场就是个断断续续的童声,“在这儿,我们依旧是孤独的,一切是那么缓慢,那么沉重,那么悲伤。不久,我就会变老,而这一切都会结束”。
这种久为孤独所苦的情感指涉,在卡拉克斯的第一部作品《男孩遇见女孩》中便已有隐喻:
亚历克斯走出房间,带上收音机,来到河岸边,看到拥吻的恋人,那是爱情美好的模样,然而旋转的起舞和形式感都提示着这不过是一场对于布列松“模特论”的践行,不过是关于理想爱情的虚幻表演,与艾历克斯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关系。
艾历克斯为恋人的“表演”抛下几枚硬币,然后闭上眼睛,伸开双手,漫游在茫茫黑夜。
“安娜,你相信有种爱来的快,去的也快,却令人终生难忘吗?”也许卡拉克斯电影过于沉溺于个人情感而导致影片常常显得拧巴。
但在某种意义上,卡拉克斯正如将顽石不断推上山顶的西绪福斯一样。
尽管爱情是不可能的,尽管孤独与失落才是生命中的底色,但这种对自我的执着探索已然同《男孩遇见女孩》中,亚历克斯为自己所绘的人生地图一起,贯穿在每一个虚无缥缈的爱恨瞬间了。
「1」林瑜.雷奥·卡拉克斯:新世代的“戈达尔”[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0(05):87-92.
「2」李文凯. 莱奥·卡拉克斯电影研究[D].中国艺术研究院,2019.
「3」张宏,齐灿.卡拉克斯后新浪潮电影的诗意表达[J].电影文学,2016(16):87-89.
文/编辑:骑桶飞翔
公众号:抛开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