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评分：

6.0 还行

分类：剧情犯罪地区：法国年份：2019

简介：刚从瑟堡来的斯蒂芬，加入了巴黎93省圣德尼的“反犯罪特种部队”。在这里，他遇到了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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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0-05-11

悲惨世界影评：灰色黎明中浮现的移民问题与革命幽灵

在雨果的《悲惨世界》问世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法国社会面临的紧迫新现实就是移民问题，以及相关的阶级分化、种族对峙、文化相左、宗教冲突等问题。这是本土问题，也是全球性问题。全球化是浩浩汤汤的世界潮流，但近年来逆全球化也在逐渐显现。在欧美国家中，保守势力在抬头，社会撕裂在加剧，仇恨的情绪也在滋长。当下的社会现实呼唤文艺作品来提出问题，质疑现状。
2019年两部反思移民问题的法国电影《同义词》和《悲惨世界》分别在柏林电影节和戛纳电影节亮相，这两部电影不约而同地引用了雨果《悲惨世界》的典故。《同义词》中平庸的巴黎作家艾米勒想要写出与《悲惨世界》媲美的文学名著，他利用以色列移民约亚夫的经历来获得写作灵感，却在约亚夫痛斥法国文明表象下的虚伪傲慢后，用紧闭的门回应了约亚夫。而电影《悲惨世界》的引据更多一些，不光借用原著的名字，故事同样发生在巴黎郊区，展现的社会矛盾和暴力反抗与雨果原著中的革命相呼应，并且片尾直接引用雨果的名言来升华主题。
曾经福柯用“宽忍的灰色黎明”来描述1960s欧美国家的社会变化，人们质疑着权力的多种形式。雨果的原著中，爱与包容战胜了偏见与不公，封闭式的结局中人们得到精神救赎。如今拉吉•利以电影的方式提出新问题，如同天边一抹鱼肚白划破沉闷的夜空，延宕着观照现实的思考。这是灰色的黎明，虽然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未明确，但社会必将经历痛苦而深刻的调整变化。
一、警察群像与移民社区生态
“暴风雨”前的平静中，警察和巴黎郊外的移民社区保持着脆弱的和平关系，而社区中不同种族也相安无事，此时国家权力与社会势力都维持着默认边界不越雷池半步。
警察三人的角色设定具有代表性，以此代表主流社会对于移民的不同态度。一个是傲慢的本土白人克利斯，他在执法过程中蛮横暴力，并且说：“我们永远正确，从不道歉。”一个是被权力收编的黑人瓦达，很少表现出个性也很少发表观点，但情节安排他开枪误伤黑人男孩，迫使他徘徊在职业立场和种族身份的两难境地中。另一个是温和的外省人斯蒂芬，他作为新警察对于移民没有偏见，试图通过礼貌的交涉化解矛盾，但最终被迫卷入暴力对峙中。
在深入社区内部的过程中可以看到，移民社区中混乱与秩序并存，展现出复杂的社会生态，客观的纪录如同一次社会学田野调查。郊区是城市化进程中的边缘地带，是繁华大都市的一个侧面。非法移民在这里滞留，阿拉伯人、非洲人等各种族裔在这里聚集。这里是法外之地，是主流社会的规训难以深入的地方，家暴、偷窃、贩毒、卖淫等犯罪活动频发。而国家权力缺席的地域，社区势力维持着表面的稳定。以萨拉赫为首的穆斯林兄弟会，属于民间宗教势力；以“奥巴马”市长为首的市场管理者，受到政府默认和委托。甚至妇女们自发筹建“联合养老金”，为出资方提供无息贷款，体现了社区经济的活力。警察通过中间势力对社区实行间接管理，势力各方与警察维持着既合作又敌对的状态。
警察强行带走偷狮男孩伊萨时，也是国家权力强行介入社区管理，于是脆弱的和平由此破裂。
二、社会冲突的戏剧化展现
该片以精准的节奏把控，采用好莱坞三幕式结构把将多样的社会矛盾编织在情节中。前段以平缓的节奏展现移民社区生存图景，为矛盾铺垫前情提要；中段节奏加快，扣人心弦，伊萨偷狮打破平静表象，引发潜藏的矛盾相继爆发，以伊萨还狮情节为矛盾的解决，形成闭合式结构；后段以1/3的篇幅讲述不可调和的愤怒最终爆发。在短暂的落日抒情后，迅速进入楼道战情节，爆发群体性暴力事件。结尾在高潮前的那一秒戛然而止，如同拉奥孔雕像定格在死亡前的一刻，拿燃烧瓶的伊萨和拿枪的斯蒂芬最终对峙，巴兹作为见证者在门缝中窥视。反高潮的开放式结局，留下叙事悬念和情绪震撼，并引发严肃的社会思考。
伊萨偷走吉普赛人的狮子是点燃火药桶的那根火线。狮子是权力和威严的象征，偷走狮崽象征着底层要求获得社会权力。吉普赛人的马戏团里，关在笼子里的狮子暗示着权力应该被关进笼子里。愤怒的吉普赛人用雄狮来恐吓伊萨，这与之前警察暴力执法伤到伊萨的情节互文。
片中矛盾冲突是多重的，主要矛盾有：1、阶级矛盾与贫富矛盾。贫穷与犯罪相伴而生，社区中大量失业者铤而走险、在社会灰色地带营生，他们是真正的底层无产者。2、种族矛盾与文化矛盾。片中未选取少数族裔与主体民族高卢人的矛盾来展开叙事，而是精心选取两个少数族裔——黑人穆斯林和吉普赛人的矛盾，体现了民族矛盾的普遍性。穆斯林和吉普赛文化中狮子的不同象征意义体现文化的矛盾。吉普赛人把狮子当做马戏团的杂耍演员；而穆斯林文化中狮子是高贵的象征，这正是伊萨偷走狮子的理由。3、警察与移民的矛盾。社区中大量非法移民的迁入增加了治安难度，以克利斯为代表的警察粗暴执法也加剧了警民对立情绪。警察追捕伊萨的过程中，与黑人青年们在球场和街道展开正面冲突，并在结尾楼道战中达到不可调和的暴力对峙。4、警察内部的立场矛盾。开枪误伤伊萨之后权力机构内部也出现分化，傲慢鲁莽的克利斯与温和开明的斯蒂芬发生争吵，而犬儒主义的瓦达选择沉默不表态。5、警察与中间势力的矛盾。萨拉赫保护伊萨和航拍男孩巴兹，克利斯威胁以恐怖主义的罪名铲除穆斯林兄弟会。市长表面上为警察做事，背地里却企图和萨拉赫联合，用航拍录像来威胁警察，把警察彻底赶出社区。6、青少年和成人的矛盾。警察与中间势力的话事人把控着社区的权力，青少年处在权力底层，楼道战中青少年们扔出燃烧瓶，向成人们表达愤怒。
三、视点变化与纪实手法
在这部具有政治诉求的现实主义电影中，用主观真实的手法来指向本质真实。主要以警察斯蒂芬和航拍男孩巴兹的视角来展开叙事，将不同视点的有限真实相互碰撞，来形成多维度的纪实。
导演拉吉•利是生于西非、成长于巴黎郊区的黑人移民，以斯蒂芬的陌生人视角来介绍移民社区，应该是考虑到让不曾了解过移民社区的广大观众更容易接受。并且斯蒂芬温和理性的态度使得现实图景的展现具有客观中立性。镜头随着警车进入移民社区中，采用手持镜头和中景、近景等较小景别，形成纪录片式的纪实风格。但这种视角也形成一个问题，视点引导着观众的情感认同，当警察和黑人青少年最终爆发冲突，观众需要从对于警察的认同转向对立面，由此形成情感认同的断裂，也使得有些观众难以将暴力和革命划等号。
此外，采用全景、远景的航拍镜头丰富了影片的表现空间；并将客观镜头缝合到主观视点上，使得影像见证有了人物立场。用航拍展现贫民窟，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何以为家》中也有所运用，航拍镜头以上帝视角鸟瞰人类生存，审视人类苦难，具有客观和疏离的特点。该片的航拍镜头如同事件的见证者，在吉普赛人闯入黑人聚居地时出现，在警察暴力执法开枪打伤伊萨时出现。前两部电影中航拍镜头是无人称视点，本片将航拍镜头缝合到操控航拍器的黑人男孩巴兹的视点上，这也代表导演本人立场：用影像来见证真实，为移民群体发声。并且航拍也参与到叙事中，叙事动力从抓捕偷狮小贼转到阻止航拍视频泄露，将各方势力都卷入到矛盾中。
而在影片后段，又从主观视点跳转到第三人称视点上。楼道战中给予警察、黑人青少年、中间势力话事人以相近数量的镜头，试图以中立的态度描述这场暴动。然而，视点的多次跳跃，使得原本紧张的叙事出现代入感的断裂，也算是美玉微瑕。
四、革命的幽灵与青春的反叛
片头举国欢庆法国球队夺冠的场景和片尾社会撕裂的现实对比让人唏嘘，“自由、平等、博爱”的法国主流价值并没能整合社会不同群体，重重矛盾让意识统一比建造巴别塔还要难。正所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关注底层社会的生存，凝听边缘人的诉求是有必要的。
拉吉·利的第一部长片看起来如此锋利，毫不避讳地表达政治诉求，这似乎是左翼电影的变奏，具有底层性和革命性，又混合了移民新问题。五月风暴远去，关于革命的话语也逐渐变得陌生，法国片常被认为是小资产阶级情调，法式浪漫变为春花雪月的代名词。可曾想也就在50多年前，法国电影在政治表达上如此前卫，戈达尔等电影人手持摄影机走上街头记录下那些“红在革命蔓延时”的历史片段。而所谓浪漫并不是柔情脉脉的，也包含着理想、躁动、革命、暴力等因素。革命事实已远去，革命成为一个幽灵在欧洲飘荡，关于革命的记忆和想象有时会被召唤重回人间。楼道战中燃烧瓶爆炸的响声是底层人的疾呼，击碎主流社会的傲慢与偏见。
曾经一度青春是成年人回忆中诗意化的时光，而在该片中青少年夺回了青春的解释权：青春是反抗一切不平等的革命。那些移民社区中的青少年，让人恍惚看见了68年巴黎街头的索邦大学学生。在讲究利益博弈的成人世界中，青少年作为差异性、先锋性的形象出现，承载着政治和文化上的激进诉求。逼仄的楼道成为战斗场地，像是昔日街垒战的一种变形。所以在片中，伊萨为首的青少年们，不仅反抗警察，也反抗社区内部的中间势力。
然而，暴力是诉求的宣泄，是否有助于社会进步却值得商榷。片尾字幕出现雨果的名言“世上本来没有坏庄稼，也没有坏人，只有坏的庄稼人”升华了主题。但把问题仅归咎于警察，让该片看起来起笔千钧，而落笔却略有些漂浮。移民问题不单单是赶走警察这么简单，是社会历史政治经济的多重产物，这涉及到地缘政治、霸权主义、殖民历史、欧债危机等多重国际事实。但更实在的问题是，暴力是否有建设性，仇恨是否有助于解决问题。笔者相信该片的初衷不是为了宣扬暴行、让社会更加撕裂，而是为了让侵害底层人的各种显性的、隐性的暴力停止。正如萨特为法农的《全世界受苦的人》作序写道：“没有任何温柔会把这些暴力标记抹去，只有暴力能把它们摧毁。”在止暴之后，当对话双方达到平等，理解与包容成为社会各群体的共识，也许我们能在更和平的语境中讨论如何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