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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鱼的故事在我国可谓是家喻户晓,2010年上海世博会上,丹麦馆从哥本哈根海港接来这位“国际巨星”,让世界各地的游客一睹“海的女儿”芳容。我们对这个IP的熟悉程度不仅限于此,在小学语文四年级下册,我们都曾读过《海的女儿》这篇课文,结尾这样写到:“她再一次深情地朝王子望了一眼,然后纵身跳到海里。她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化为泡沫。”
不知多少孩子为这个结局黯然神伤过,在1989年的迪士尼动画《小美人鱼》中,则是一改童话悲剧,首次赋予“小美人鱼”以名字——爱丽儿,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红珊瑚发色。原著中对“小美人鱼”的外貌描述仅仅着笔两句:“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海水”,将她的性格概括为:“她是一个古怪的孩子,不大爱讲话,总是静静地在想些什么东西”。由此可见,原著中的小美人鱼不仅不活泼开朗,反而郁郁寡欢,显得心事重重。动画电影中,我们的人鱼公主爱丽儿与贵族王子亚力克一起打败反派海巫婆乌苏拉,逃脱了化身成泡沫的命运,和亚力克王子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历来,在西方文学和神话传说中,女巫、妖精、鹿灵、人鱼等超自然生物,多数以红发形象示人——他们往往具有灵巧而敏捷的特点,带有一丝异域风情。20世纪80年代,迪士尼曾用一头红发的爱丽儿象征着反叛,这种反叛既是对童话悲惨命运的不甘,体现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势,也是对整个社会的反叛——谁说只有金发碧眼的才是“天选之女”。要知道,据现代生物科学表明,决定红头发的基因是MC1R,该基因比例仅占世界人口的2%,并且它还是隐性遗传的——要生下一个“纯正”的红发后代,需要父母双方都有红头发,这样的基因选择在笔者眼里是非常珍贵的。因此,红发群体的祖先,大部分都生活在当年欧洲“文明人”眼中的偏远蛮夷之地,跟外界交流不多。而迪士尼笔下的小美人鱼,也符合这种边缘文明设定,既然世界上可能存在一种尚未发现的海底文明,那他们的领袖之女有着一头红发应该不过分吧。
导演罗伯·马歇尔曾在2011年导演过《加勒比海盗4:惊涛怪浪》,在12年后的2023年,他在执导《小美人鱼》真人版时,显然致敬了加勒比海盗系列电影,一开场就是发生在昏暗的渔船上,很多粗鄙的水手形象奋力向大海中射出鱼叉,要知道,在加勒比海盗的世界观里,人鱼是那种唱着海妖塞壬之歌,把海员勾进大海残忍杀害的邪恶生物。而就在你以为这里的人鱼也是一样,影片缓缓拉开序幕,色调由暗转明,展现出一个瑰丽富足的海洋王国,而我们的人鱼公主,由00后美国演员哈莉·贝利饰演的小美人鱼正式闪亮登场,一个不折不扣的黑人公主吓了大家一跳。
她有着“一头脏辫”,因此被人戏称为鲶鱼公主,在影片尚未正式上映院线时,就收到了许多负面声音的反馈,这些评价声的拥趸,无非千篇一律——即一切从肤色出发。诚然,“小黑人鱼”出场的大多数镜头,并没有带给我们许多视觉上的冲击,但她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就成功抓住了笔者的双耳,这种天籁之音足以让我忽略掉她外表最浅层的东西。曾在网络上浏览到这样一个视频合集,很多西方小女孩在看到了“小黑人鱼”后,非但没有露出嫌恶的神情,反而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其中有一位黑人女孩,她的母亲说:“你看,小美人鱼跟你有着一样棕色的辫子……”,在我看到那个小女孩由衷的幸福微笑后,我愿意相信这是对她形成美好人格的最好教育。这样美好的“政治正确”,有何不可。
从影片中,你可以看到迪士尼试图打破刻板印象所做的努力,和一些兼收并蓄的尝试。动画《小美人鱼》中,爱丽儿上岸的目的是带有“功利性”的,即成功的吸引王子,与他接吻,共同步入婚姻殿堂。而在真人电影中,编剧有意弱化了这种令人不适的出发点,剧情设定上乌苏拉为她施加了遗忘魔咒,让她忘记了要去“勾引”王子这一主线剧情,这样在呈现效果上就弱化了爱情的唯一性,而让爱丽儿的上岸多了更多可能。通过一种来自海底世界由远及近的审视,把熟悉陌生化,带领观众注意到那些被忽略掉的习以为常的美好,叉子是用来卷发的,花朵是一种可以即食的简餐,诸如此类令人啼笑皆非的设定,无不体现出爱丽儿对人类世界的向往与好奇。人类编剧写出的对人类世界的认同,不会坐井观天沾沾自喜,反而带有一种自省的清醒。而我们的亚力克王子也不再只是迪士尼童话故事中的人肉背景板,他也同样向往着海洋,希望打开对外交流的海港,想要探索世界,直到抵达世界的尽头,这样看来,爱丽儿与亚力克这对CP似乎更好嗑了,这根本就是一段双向奔赴的绝美恋情,但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爱丽儿初见王子,发现王子尽管在海上面对恶劣天气时无比弱小,却仍能勇敢的乘风破浪,这样的他无疑是有人格魅力的。而爱丽儿能充满善意的救起王子落水的宠物狗,通过帮助弱小这一行为,也能迅速俘获观众好感。两个人的怦然心动,从富丽堂皇的皇宫舞池,被转移到古朴昏暗的图书馆,爱丽儿不再索吻,亚力克也不再“声控”,两个人更像是遨游在书海、同舟共济的灵魂伴侣。女主爱丽儿有着“爹味十足”的父权控制,男主亚力克也有着“闭关锁国”的王权困扰。在爱丽儿进入人类世界后,王子在选择救命恩人还是珍惜当下间产生了动摇,彼时的他并不知道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人,他激烈挣扎过。当爱丽儿在人群中拉着王子漫舞,驾着马车带王子环岛旅行,这样的公主无疑是有生命力的。迪士尼有意安排了一个更符合大众审美的反派出现,在爱丽儿的“声音”从反派身上掉落时,王子终于意识到,声音好听不过是爱丽儿这个人的附属加分项,他喜欢的是眼前的这个人,而不是某一项被剥离的特质。迪士尼也许是想打破人们对美的片面认知,才选择了一个没有高颜值的公主当主角,但形式和内核上的拓展还不太够,所以观众暂时无法折服于影片的世界观架构,才会对影片的外在包装嗤之以鼻。
根据世界经济论坛2022年发布的性别平等指数,中国性别平等指数在146个经济体中排名102名。如今的影视作品中,女性意识逐渐崛起。女性不再是单纯负责美丽,满足男性凝视视角的工具。在传统迪士尼动画中,无论是白雪公主,还是睡美人,都被打上了“离开男人什么都做不成的标签”,在动画《无敌破坏王2》中,这一点吐槽甚至得到了官方认证。而海的女儿,自然不该是柔弱的,她应该兼有力量与包容,才能继承大海的品格。亲手杀死乌苏拉这一改编,让爱丽儿从被拯救的客体,成功晋级为拯救的主体,体现了她女性的力量。而王子的改变,也是源于他能从爱丽儿身上看到的无限可能,终于有勇气说服父母,打开交流贸易的港口,因为“闭关锁国”意味着落后,体现了女性更强的共情能力和包容度。影片想要表达的思想是先锋的,即女性也可以拯救男性,但剧情仍是好莱坞传统“伙伴情谊”式的剧本架构,用音乐剧来表现人物内心活动的形式换汤不换药,所以影片的延展性不够,对于其他人类的描写浅尝辄止,甚至影片开幕出现的海盗也是扁平化、脸谱化的。另外,人类与人鱼的矛盾点交代含糊,只浅谈了海洋污染,所以最后的和解就显得缺乏力量,仅因为两边的“和亲”,就能简单的化解仇恨,这点笔者亦不信服。《小美人鱼》虽不完美,但罪不至此,如今的豆瓣评分已经从1989版的8.4跌至2023版的5.1,我所期待的中国观众是有独立思考能力,不该是人云亦云的,这部影片真有这么差劲吗,笔者并不这样认为。
其实,原著中的小美人鱼,并不是化作泡沫消失了,而是去了“天空的女儿”那里。原文中这样描述:“在那条船上,人声和活动又开始了。她看到王子和他美丽的新娘在寻找她。他们悲悼地望着那翻腾的泡沫,好像他们知道她已经跳到浪涛里去了似的。在冥冥中她吻着这位新嫁娘的前额,她对王子微笑。于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气中的孩子们一道,骑上玫瑰色的云块,升入天空里去了。”年轻的读者也许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大爱,什么才是“不灭的灵魂”,以致这种对“第三者”的宽恕都显得有点圣母心泛滥,1837年来自丹麦的童话大王安徒生似乎也没能给我们一个关于对错的审判,但他给了我们一种选择,这种选择是迪士尼未能给我们的维度——更博大的爱。
“我们无形无影地飞进人类的住屋里去,那里面生活着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孩子,如果他给他父母带来快乐、值得他父母爱他的话,上帝就可以缩短我们考验的时间。当我们飞过屋子的时候,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当我们幸福地对着他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三百年中减去一年;但当我们看到一个顽皮和恶劣的孩子、而不得不伤心地哭出来的时候,那么每一颗眼泪就使我们考验的日子多加一天。”“小美人鱼”变成了类似于天使的存在,她要经历三百年的修行,才能获得心之所向的“不灭的灵魂”。这段文字显然是在劝孩子们向善,至少从文明观影,不在影院里大声喧哗这样简单的事开始,权当是帮助爱丽儿一把。
这个时代究竟需要怎样的童话,迪士尼仍在努力找寻答案,我相信,他们会在不久的将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中国的孩子是否需要童话,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只有童话这种形式,才能引导孩子们无条件的相信人性本善。希望我们无论身处于怎样的人生阶段,心中能有一方尚未崩坏的圣地,那里有个孩提时代的自己,拥有数不清的红气球,和一颗永不褪色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