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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蜀芹的这部作品一直想看,但又不想在家里看,我知道北京电影资料馆有这部片子的拷贝,应该会在影节上拿出来放。果不其然去年苏州的某影展就想放这部,可惜那时候正值放开,大家都生病了,不好再去苏州。虽然买到了票,最后无奈退了。在上影节的片单里看到这部片子,当时就把它列成了top1,这部是在百丽宫的一个小厅放,场次也不多,票卖完了。整个观影过程都很好,除了一个人手机没静音。散场的时候,走在我后面的俩男生在讨论这部电影,说女性的自我实现给自己很大的震撼,这部电影趋近完美。我听完也很感概。尤其是我这次影节看了两部经典的黑帮电影,一部是吴宇森的《英雄本色》,一部是《教父》。这两部电影的观影体验都非常差,一些观众没有基本的观影礼仪,尤其是教父场,屏摄,聊天,玩手机,对露点镜头窃笑。英雄本色的结局甚至出现了有人举手机录影的奇观。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两部电影的主题跟我的环境产生了一种互文,当然这个互文未必精确的成立,但某种程度上让我对这两部电影的厌恶程度上了一个台阶。
包括戈达尔的《阿尔法城》,年轻英国导演的《one night in soho》,我越是高密度接触这些电影,越发意识到这里面女性角色的捉襟见肘。在我看来如果《gone with wind》需要在片头进行反racism说教,很多电影的片头就应该进行反sexism说教,toxic masculinity在电影中无处不在,我知道很多人是当真的。我今天粗略翻了翻教父的影评,十个字里面必然会出现一个【男人】字眼,我又想到我对费里尼的不耐烦,达内兄弟对男性的反感,还有阿克曼的实验电影。我不是认为男导演不好,教父开头十分钟有点类似于红楼梦的林黛玉进贾府,再高超不过的人物介绍和镜头调度,而是我觉得他们所表达的已经被淘汰了——这意味着我无法认真对待他们的表达。当一个导演用严肃的手法表达一些中二病言论,事实上只会让我觉得滑稽。比如周润发说,我一定要话给人知,我失去的就一定要拿回来。我觉得非常搞笑,因为这个电影它对周润发的塑造是非常粗糙的,这句台词非常差,他的信息量其实都不如琼瑶,琼瑶说你失去了一条腿,你姐姐失去了爱情。这话其实是很精准的,因为这就是琼瑶要表达的,她那个年代是个恋爱自由高过天的年代,这种自由是一种高度压抑之下的slogan。我看完一整场,我都没懂他失去了什么,他对过去当大佬兄弟的追忆就像当代男的追忆女的不上网的黄金岁月,主打一个镜花水月。回来以后我对象问我看了个啥,我说三男的,一个老实人,一个恋爱脑,一个扑街仔搞基的故事,《豪侠》的现代版,甚至还不如《豪侠》。我觉得导演没有认真想过这些问题,他在拍他心目中的理想男性和男性友谊,但是他说不出为什么男人要这样。
我说这些,其实就是我觉得黄蜀芹想的比这些导演多。她表达的无非是她的困惑。她对男性生殖器不屑一顾;她也对长头发和花旦角色没有什么认同,但是她又认识到,女性面对着那么多的桎梏和束缚,每个人都有个标准的女性形状,这种形状是尺子,它度量着这个女性的一生。黄蜀芹所做的就是分享了她的困惑,丈夫,孩子,初恋的恋人,无非都是困惑的具体化——我到底怎么做才是个合格的女人。你不需要具体的进行性别主义的反思来回答这个问题,只要你有点自我意识,你就自然而然的会受到打压和质疑。长发短发,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它就是一种困扰,我时常会想,男人的生活中有这么多困扰吗?可能英雄本色就说明男人没有这种困扰——男人就是把他想的男人形象豪迈的表达出来,张国荣演的那个男的是个蠢货,擅长发脾气和犯蠢;周润发是个倒霉的恋爱脑,指望着老实人男友飞黄腾达;老实人男的是个很经典的懦弱男人,无力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后果,被所有人推着往前走。不过这些缺陷都不重要,他们是“讲义气”的男的。可能这就是真正的优越所在,没有存在主义危机,不需要反思,没有形状,我是什么样,男人就是什么样,同时你必须尊重我就像尊重教父,因为教父也是个男人的符号。
这种投射的虚无之处好像没有男的意识的到。一个人真正在什么时候觉得幸福?如果对于周润发来讲,真正觉得幸福的时刻是为男性偶像去死的时刻,那么他没有失去过什么——这也是我觉得那句台词简直离谱的原因,它在某个程度上直接毁掉了周润发这个角色的迷人之处。Mark不是一个典型的男性形象,他其实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他落魄但是他很幸福,这对于男人来讲很特别,可惜吴宇森不懂得这个道理。这些金句或者男性气质其实都经不起反问。教父说一个不花时间陪伴家人的男人不算男人,这个话非常动听。但是陪伴家人如果是为了完成男性的指标,这就意味着所有非男性的人都是你的陪衬,这里面的自恋都要把我淹没了。
只有在黄蜀芹那里,我才能得到一点喘息。并不是说这是个女性的故事,而是说这是个caring的故事。一辈子养别人女儿的男的,一辈子留给女儿后脑勺的男的,没人能说他们不算父亲;即使有丈夫,但仍然觉得自己嫁给了舞台,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表演,我敬佩她从没在舞台上出过差错,灰心丧气的话从不说第二遍;更重要的是,她是个艺术家,她为钟馗的角色注入了特别的理解,她觉得这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黄蜀芹谈不上有多她反叛,她也没给出她的回答,但回答本身是不太重要的。
一个动人的故事能有多难?我想也许很多创作者们在选择自己的主题时就像在看知网上的论文,没什么真正困扰他的,他所要说的,无非就是他的男性宣言——你看,我是男人,honor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