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

三个月前的柏林电影节，华语电影杀出一批黑马。

该片正是由郑保瑞指导，影帝林家栋主演的港产犯罪片《智齿》。

电影早在2018年就已经开机，然而杀青后便再无消息，却一直备受影迷期待。

柏林首映后口碑炸裂，不仅剧情暗黑生猛至极，而且尺度大胆，画风极度风格化，众多媒体打出五星好评，影片也因此被誉为：

近年来港产犯罪片最压抑暗黑的作品。

作为今年最重要的港片，可惜的是，因为题材和尺度问题，本片在内地只能网盘见。

迷影君之前曾经读过电影的原著，作家雷米的同名小说，这一期就来聊聊电影——

《智齿》

Limbo

（海报不打码都不敢直接放出来）

本片的导演是郑保瑞，当下香港中生代导演里的代表人物。

郑保瑞师从林岭东，而后又跟随叶伟信入行，在新千年后以犯罪惊悚片逐渐在香港电影圈崭露头角，2001年他凭借都市传说改编的恐怖片《恐怖热线之大头怪婴》而引起关注，而后的《热血青年》、《古宅心慌慌》和《怪物》等惊悚片都颇有影响力。

让郑保瑞奠定影坛地位的是2006年的犯罪片《狗咬狗》，影片由陈冠希主演，讲述了一名柬埔寨杀手和一名香港警察之间上演的如同野兽般的追捕和厮杀的故事，全片是一部充满暴戾绝望气息的黑色犯罪片，陈冠希在此片中的表演大受好评，影片也因此被喻为香港暴力电影新浪潮作品。

《狗咬狗》开启了郑保瑞的犯罪片生涯，之后又拍摄了漫改动作片《军鸡》，随后又加盟银河映像，拍摄了悬疑犯罪题材的《意外》和,《车手》，前者获得第66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提名。

自此以后，郑保瑞也开启了内地合拍片的道路，尽管中间也推出过如《杀破狼2》这样的口碑优异之作，但更为内地观众熟悉的则是郑保瑞指导的商业视效大片《西游记》系列（《大闹天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女儿国》），此外，他还挂名导演了网络剧《盗墓笔记》的导演，没错，就是李易峰将牛头上交国家那部剧。

可以说，郑保瑞在内地所拍摄的作品虽然卖座，但基本口碑方面都遭遇了滑铁卢，也因此郑保瑞被不少观众形容为一度混迹于合拍烂片。然而事实证明，郑保瑞一旦回归自己擅长的犯罪惊悚片领域，就绝对不会令观众失望。

《智齿》的剧本改编自作家雷米的同名短篇小说，说起雷米的代表作《心理罪》系列，估计很多人都不陌生，此前已经被翻拍成众多版本的影视剧。而《智齿》原作只有两万多字，小说讲述了南方某城市发生一桩连环奸杀案，一名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警员跟随一名做事不讲规则的暴躁警探联手查案，最终陷入一连串危机的故事。

电影将故事背景移植到了香港，同时将原著中那种压抑暗黑、堕落癫狂的绝望氛围进行了放大，导演大胆使用了黑白色调，镜头中的城市街头毫无生机可言，并且不断通过各种细节强化那种逼仄、脏乱、潮湿、腐朽、灰暗的底层生存环境。

故事中的主角和反派全都游走于此——

在城市最污秽的角落里，见证残忍的罪行和悲情的救赎。

罪恶始于一桩连环奸杀案。

近日，警方经常接到报案，在城内贫民区发现几只断掌。断掌全部是左手，被人以生锈的钝器砍下。不久后，警方又先后在附近的垃圾堆里发现了女尸。

被害者年龄都比较年轻，职业则都是社会边缘人，援交女或是有前科的出狱人员。法医勘验过后发现，她们都几乎是在深夜被人以钝器击打头部遇害，死前都曾遭遇性侵，并且被凶手砍下了左手。

当地警方对案件展开调查，负责办案的两名警员分别是：警队的老油条“斩哥”（林家栋 饰）和初出茅庐的年轻警员任凯（李淳 饰），两人性格截然不同，一开始任凯对斩哥很是不满。

斩哥本名刘中选，之所以有这个外号，只因他在警队内的暴力作风而得名。他在重案组办案多年，经验丰富可却为人暴戾冲动，做事不讲规则，经常游走于灰色地带，曾因暴力执法被投诉，如今刚刚复职。

与斩哥不同，任凯刚从文职调来重案组，习惯按部就班、恪尽职守，励志做一名优秀的好警察维护社会的公义，办案做事都信奉警队的规则条例，因而对斩哥不讲规则的态度很不认同，但同时他又很佩服斩哥在查案方面的经验和能力。

斩哥并非智商过人的神探，他的办法只有两种：

一是用脚去查案，亲自去实地调查走访；

二是斩哥天生对气味敏感，两次发现女尸的地方，他都闻到了一种区别于现场垃圾的特殊味道。

此外，法医勘验过后发现，两具女尸都是瘾君子，为了确认死者的身份，斩哥决定从城内的毒贩入手。而这也就引出了故事的另一位关键角色，有前科的神秘女孩王桃（刘雅瑟 饰）。

王桃是斩哥的线人，也是他的仇人，一切都因为几年前的一场车祸。

当时沉迷嗑药的王桃，在某次嗑药后开车撞倒了路边的一位孕妇。车祸直接导致孕妇流产，孕妇也从此成为植物人，而这名孕妇正是斩哥的妻子。 从那场事故之后，斩哥便开始恨上了王桃。

王桃刑满释放以后，斩哥却不肯放过她，每次只要在街头堵到她，王桃就少不了一顿毒打，不仅如此，斩哥更威胁王桃做她的线人，却又在接到报案后，当着黑帮和偷车贼的面，揭穿王桃是线人的身份。

由此就让王桃成了黑帮的眼中钉，沦落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为了调查奸杀案，斩哥又找上了王桃，并希望通过她以前的关系，找到城内的毒贩，进而调查出那名被害者的身份。任凯对斩哥折磨王桃的做法很不认同，但在查案过程中，却渐渐了解斩哥隐藏在暴力外表下的内心痛苦和挣扎。

在王桃的带领下，两人终于找到了线索，从一名左手有残疾的女毒贩Coco的口中，得知她可能见过那名凶手。三人在她的带领下深入贫民窟，寻找那名日籍凶手。

却没想到，女毒贩半路想甩开他们逃跑，更麻烦的是，斩哥他们又遇到了想要追杀王桃的黑帮势力，双方展开混战，结果在混战中，任凯随身携带的配枪居然意外丢失。

警员丢枪可是大问题，任凯又惊又怕，斩哥却安抚他，表示会帮他找枪。于是，斩哥将想要逃跑的王桃暂时铐在巷子里，然后带着任凯去沿路寻枪。

万万没想到，这一番动静真的惊动了杀人犯。凶手害怕暴露身份，先是杀死了认得自己的女毒贩，继而又掳走了被铐着的王桃，还顺带从巷子的角落里捡走一把枪。

关键证人被害、王桃被掳走、任凯又丢了枪，接二连三的意外让案件彻底失控。

但危机亦是转机，斩哥带着任凯，硬是在迷雾中破局。

在一个暴风雨之夜，斩哥和任凯终于找到了凶手的巢穴，而此时落在凶手手里的王桃已经不堪折磨。 为了救王桃，也为抓凶手，两人与凶手在垃圾堆中你追我赶，一场困兽之斗就此展开……

这部《智齿》的编剧欧健儿是银河映像的御用编剧，曾凭借《神探》获得最佳编剧奖，代表作《跟踪》、《PTU》、《柔道龙虎榜》也都是银河映像的杰作，加上本片导演郑保瑞也与银河映像渊源颇深，因而《智齿》也带有浓重的银河既视感。

黑白色调的画面在视觉风格上就很强烈，整体的故事基调也暗黑压抑，加上主角人物的行为举止做事风格和角色背后的宿命感，都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杜琪峰的电影，尤其片中警员失枪、寻枪的情节，颇有当年《PTU》的影子。

本片的英文片名《Limbo》直译为地狱边缘，也有陷入僵局之意。整部电影都在强化边缘的视觉概念，城市宛如垃圾场，街头巷尾中暴力犯罪丛生，故事中涉及的都是偷车贼、黑帮分子、站街女、瘾君子、流浪者等等，这些边缘人如同贫民窟里堆积如山的垃圾堆一样，都是被社会所遗弃的存在。

在这座暗无天日的罪恶之城里，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类都活得如同野兽，生存成了本能。斩哥习惯用暴力降服一切，像猎犬一样追踪着罪恶的气息；王桃则如同走投无路的丧家犬，经受着各方的摧残与折磨，但即便如此她依旧挣扎求生。

至于那个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犯，电影对这一角色着墨不多，但私以为塑造地却非常成功。

曾经在《叶问》中被叶师傅暴打的日本演员池内博之为了出演此片暴瘦30斤，电影中的凶手山田收，是一名伪装成拾荒者的日籍弃儿，从他一直佩戴的母亲照片可以看出，他因幼年被母亲遗弃，缺失的母爱造就了他对女性的畸形控制欲。

电影采用了警匪片中常见的老少搭档的双主角人设，斩哥和任凯之间有师徒传承的关系，同时也能够看到二人在相互影响。

任凯起初对斩哥的做法颇多不满，但同时也敬佩他在查案方面的经验与毅力，斩哥曾告诉任凯面对毫无线索的案件时要“用脚查案”,于是从失枪后冷静下来的任凯也用同样的话鼓励斩哥，继续对案件展开调查。

而斩哥则从任凯身上看到了年轻的自己，尤其是得知任凯的妻子也怀有身孕以后，怀着救赎的目的，斩哥决心帮任凯找回失枪，为此他甚至已经提前做了布置，将任凯的手枪编号改成自己的，借此将丢枪的罪名背在自己身上。

在整个故事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是演员刘雅瑟饰演的王桃。

王桃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角色，她是挣扎在底层的边缘人，过往的前科加上对斩哥妻儿的伤害，让她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弱小的她在整个故事中，一直受到斩哥、黑帮以及凶手三方的凌辱折磨。

说到这里，必须提及女演员刘雅瑟的表演，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原本王桃这样的悲情角色表演难度就很高，而且本片中还要被虐待殴打，只穿着短裤和背心躺在垃圾污水当中，而根据采访中透露，刘雅瑟为了不影响现场的收音效果，拍摄中拒绝了剧组提供的保护袋，可说是相当敬业。

可以说，刘雅瑟和林家栋的表演撑起了整部电影的故事，两人之间复杂又扭曲的情感羁绊是整个故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巧妙的是，导演对此的处理却很克制，留白用得恰到好处。

斩哥最终救出了王桃，却偏偏又死在了王桃的枪下，然而斩哥留给王桃的遗言却是一句“对不起”。这句迟来的道歉既是在为斩哥连累王桃落到凶手手中道歉，也是为之前一直折磨王桃的行为所忏悔，斩哥拼尽一切救出王桃，其实也是在完成自我救赎。

最后，让我们说回电影的片名《智齿》。

智齿又叫立事牙，隐喻了每个人成长过程中必经之痛。以此命名不仅仅因为这是让故事中任凯饱受折磨的病因，同时暗示了片中所有的角色内心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伤痛。

要想彻底告别伤痛，只有拔掉智齿，才能迎来新生。

斩哥如是，王桃如是，凶手如是，香港这座城市亦如是。

本文发表于公众号：迷影映画（ID：miying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