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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制度与文明
对于我自己来说,身边人对我的印象是我是一个非常喜欢自由的人,不喜欢束缚,也不喜欢妥协。这份自由渗透了我的生活处事原则,自己作品的设计理念,甚至目前可见的人生规划。为了这份自由我可以舍弃多数人觉得必不可少的追求。
正如肯尼所说,人总是什么东西的奴隶:但凡你追求什么,你就是什么的奴隶。
而自由的本意是:不是任何东西的奴隶。
其实越来越多的人也在做类似的事情,他们被称之为佛系青年。这背后固然有一些社会现实,但也毫无疑问是新时代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种通过放弃而获得的自由,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抗争。
然而,当我们高呼自由的时候,我们追求的真的是自由吗。
不,我们追求的是幸福。
而幸福的3项最重要的指标就是公平,自由和爱。
而当我们将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去设计制度时,我们便将幸福定义为自由和公平。
自由带来幸福的逻辑,是因为自由=最底层的生存诉求。个体有权力为自己争取利益,或者说生存资本,这便是自由,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不论一个社会如何发展,都必须保留个体的自由。
为什么公平可以带来幸福?因为公平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内耗。如果我们仍然处于一个完全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那么我们所有的精力都只能花在生存上,在觅食和防备遭到杀害上用尽全力,没有任何余力。而公平意味着,不论你强壮还是虚弱,杀人者皆有罪,有了公平我们才能安心地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更高级的需求上,我们才能从生存到生活,才能发展出今天的社会分工,否则科学家不敢成为科学家,教师也不敢成为教师,所有人都必须是战士。
可以说,自由是生命底层的基石,而从生存层面上升到幸福,必须掺入公平。
如果自由是在做蛋糕,公平是在分蛋糕,那么幸福便是有蛋糕吃,且能安心地吃到足够的分量。
人类之外的生物没有幸福可言,因为他们还停留在生存层面,他们赖以为生的准则只有自由。
而人类可以往前更进一步,发展出文明,体会到幸福,不论多少,公平都是必备的配方。
追求幸福很难,难在定义自由和公平的分量,
尤其是当享受过生活层面的人类有时难以正确判断我们是否跌落到了最底层的生存层面。
或者说,做过人的人,要完全摒弃人的身份,改用普通生物的方式思考,总是如此具有挑战性。
1884年,英国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海难食人案,“理查德帕克案”。几人在大海上遇难,漂流多日后在生存的威胁下吃掉了船上身体最虚弱的年轻男子,理查德帕克。几人回国后面临了艰难的审判。最终法律判定直接参与者杀人罪名成立,但英国女王随之给予了他们特赦。
船上遇难者,是从生活的天堂堕入生存的地狱,在只有余力谋求生存的环境,公平是否还有价值,人类的法律是否还有意义,正义在人们心中进行了摇摆。
同样,在三体世界里,在黑暗森林法则的世界观下,我们同样没有对二向箔抱有怨恨和过多的犹疑。
然而,巨人世界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似乎更加模糊:
当事人也好,读者也好,在当前局势是否只有精力谋求生存的判断中,分裂了。
拥有地鸣之力足以震慑世界至少五十年的帕岛人,难以将其直接界定为只有余力谋求生存的弱者。
但是在帕岛封闭多年,又一直是各国转移内部仇恨的目标,再加上对尤弥尔民的憎恨与恐惧,且于威利演讲后矛盾瞬间激发的情况下,对内必须统一四分五裂的智慧巨人达成共识,对外必须建立起约纵连横的局面并维持五十年以上的和平以保障经济技术发展,所有这些都需要强大的政治手腕和外交魄力,需要非常优秀的战略战术人才,甚至还可能需要一些运气。
而灭世,却是一个毫无风险的自保手段。但代价也相当之高,高到模糊了生而为人对道德、良知、正义的边界。
的确,海那边世界做的并不好:戴巴和马莱百年来都在不遗余力地宣扬帕岛威胁论,并不断分化艾尔迪亚人,一手策划了艾尔迪亚人的自相残杀。其他各国虽然一直是饱受欺凌,从战争角度来说的确是无辜的被加害者,但对那些没有做过恶的艾族人却因为恐惧和仇恨施加了无差别的虐待和歧视。
那么,问题到底在哪里
真的在于自由和公平的权衡吗,真的在于种族矛盾的不可调和吗
不,在于划分
在于我们考虑自由、公平和幸福时,其主体究竟是个体,还是国家民族这样的整体
个体与民族、后代与祖先不由分说的绑定和同一,是否剥夺了个体的自由和公平呢?
最终我们要寻求的,到底是整体的幸福,还是个体的幸福呢?
答案似乎很简单,当然是个体的幸福。
毕竟整体并非是一个生命体,没有所谓的幸福可言。正如把国家人格化是没有意义的。
但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免不了需要团结。所以个体总是自然而然地组成部落,组成国家。
再加上尤弥尔民具有不同寻常的特点,从生理上就非常自然地成为了一个划分。
而其他人,会因为地缘关系而形成自己的划分。
这种划分的意义本质上在于用集体的力量维护这个划分相对于其他划分应有的权益。
但作为整体中的每一个个体,必须记住:形成这样的整体始终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至于父母是杀人犯,儿孙是否要同罪,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艾尔迪亚初代王屠杀马莱,但艾伦的母亲没有屠杀过马莱;
马莱军队屠杀各国,操纵尤弥尔民,分化艾尔迪亚,但马莱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没做过;
各国没有侵犯过艾尔迪亚,虽然设置集中营关押艾族人,但各国仍然有好心人,或者说在“异端者”,为艾尔迪亚人争取人权。
2020年新冠疫情在武汉爆发,网上曝出几个人将唾沫抹在邻居房门的视频,外网一片哗然,有人在推上如此说到:看,这就是中国人。
我们之所以感到愤怒,是因为一个国家有杀人犯,不等于这个国家的人都是杀人犯,更何况哪个国家没有杀人犯呢?德国出过极右战犯,但不是每个德国人都是战犯,更不等于德国人从那之后世世代代都是战犯。
Nazi中有希特勒,也有辛德勒啊。
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民族,从来都不是整版一块。
一个国家的罪恶,往往是上层决策,中层执行,底层不过是经过洗脑之后好用方便的工具,用来支撑上层发动战争机器所必须的燃料。那些越战士兵,那些听到烟花和雷鸣导致PTSD发作的士兵,他们没有原罪。贾碧是可怜的,但并不可恨,可恨的是把她训练成这样的国家机器。
每个人本应自由独立的个体。
理查德帕克事件中,只有个体一个维度,加上海难单纯的背景,我们似乎可以接受这样的杀人是落入生存的深渊而必须摒弃人性。
三体中,具有明确的黑暗森林法则,这是一个前置条件,在注明了生存规则后,我们似乎可以接受破坏规则的人受到毁灭,更何况两个文明的个体之间没有沾染。
但在进巨的世界中,有国家民族这样的维度,同样也有个体的维度。
真正的作恶者住着奢华的宫殿,品味着顶级的红酒,与各国政要把酒言欢。
而普通人不但得不到战争的馈赠,反而顷刻间家破人亡,承受了作恶者应受的罪。
而在立场之间,多个个体之间彼此沾染:莱纳和104,萨沙和尼柯洛,贾碧和卡亚……
反灭世联盟的每个成员,是为每一个无辜的个体而战斗,为那些什么也没做却忽然遭到杀害的人而战斗。就像阿妮,不是为了自己民族的立场,只是想要回去见那个活生生的人。
这,才是反战的本质吧。
一旦作恶,便必然有无辜者受害,这个世界才从来没有正义的战争。
正如谏山创所言,即便每个马莱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国家机器本应是为每个个体服务,而不是成为少数人损人利己的工具。
然而不论是漫画还是现实,它往往都是少数人的工具,而非服务个体。
2.科技与正义
在热兵器出现之前,世界各国文明无一例外饱受游牧族的欺凌。游牧族机动性强,又常年没有固定的生产资料,繁荣而柔弱的文明城市聚落便成为这些生性剽悍、食不果腹者千百年来的美食。罗马帝国因此覆灭,中华上下五千年也不断经历着与西北各族蹂躏与同化的互动。
这个世界是因为有巨大的力量才变得罪恶吗。
不是,是因为只有极少数人有巨大的力量才变得罪恶。
巨人之力某种程度上就像是游牧族的机动能力,一种天然孕育的力量,初时极为恐怖,且无法被他人习得,同时有着明确的上限,难以进化,所以它总有一天会面临瘫痪。
相反,科技之美,在于让力量多极化:因为它可以学习和传播,且它的发展几乎永无止境。
巨人世界正处在这样的契机里。
巨人之力迟早要被科技的发展追赶上。各国的力量版图将达到平衡,然后迅速翻转。
也因此才让这个时间点成为马莱和艾尔迪亚的末路。
巨人之力肆虐2000年才被人类的智慧追平,如今却要被这原始力量的最后一击完全毁灭。
艾伦灭世的第一步就是毁掉所有针对巨人的武器和飞机研发基地。
这一举措再次将力量逐渐多极化的世界拉回到单极化的世界。
如果艾伦灭世后没有消除巨人之力,那么剩下的这个单极化世界和最初踏平世界各国然后陷入巨人大战的艾尔迪亚帝国有何分别?就算有识之士仍然想发展科技,在没有东洋国帮助的情况下,武器的研发可能需要上百年,这百年间巨人之力是否会被野心家利用?艾尔迪亚互相残杀的家传好戏是否会再次上演?为了平息这样的矛盾,其中优势的一方是否又要彻底绝杀另一方?
解决不了新冠,就解决得了新冠的人。
解决不了仇恨,就解决仇恨你的人。
解决不了纷争,就解决和你争的人。
解决不了文明的诅咒,就解决文明。
当然,艾伦可以在灭世后彻底消除巨人之力。
这就像当文明世界没有公平和自由时,便索性回到公平自由的原始社会,
然而历史的车轮与人类的贪婪不会停留在那样的朴素中,文明发展过程中所有痛苦注定再次轮回
但如果,各国都能掌握相当的科技,这个世界将会走上力量多极化的时代,而且由于科技发展永无止境,各国保持交流合作,便不再会出现一国军事实力突然瘫痪的情况而能保持互相制衡 ,避免内耗,人类社会才能实现螺旋上升。
如果因为害怕转变带来的风险而打回原形重来一次,只不过是把再次达到力量多极化的过程中经历的罪恶、残酷、牺牲、杀戮、痛苦和无奈再经历一次。
灭世对于艾族人不是前进,而是不断重复过往的悲剧,
不是进入新的2021,而是让2020再来一次。
装载细菌的培养皿,不论重复多少次,它都表现出同样的生长曲线,不断重复上一代狂欢后的灭绝。
细菌不缺教训,它们缺的是智慧。
任何一种力量,是利用它遵循粗暴的本能在疯狂的自由中不断重复教训,还是用智慧避免不必要的消耗
决定了这种力量是诅咒,还是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