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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继承之战》是每个镜头都透着对顶级阶层富豪的讽刺,那么《白莲花度假村》就是每个毛孔都透着对中产阶级的讽刺。一座夏威夷的茂宜岛,一座四季酒店,每天接待着世界各地的贵客,而度假酒店里的司机、spa经理、门童、甚至经理……都是不折不扣的蓝领。蓝领和白领金领的对比,加上剧里一开头的悬疑,就是个加长21世纪版的《高斯福德庄园》。
春假出去玩,在茂宜岛上看这部剧,感觉故事就发生在身边,有身临其境之感。茂宜岛上最流行的住宿地点,一是前国王重镇拉海纳(Lahaina)以北的号称全美最美的绵延五英里的海滩卡纳帕里(kaanapali),威斯汀君悦都在这里,我们也住在这里;另一住宿地是南边的小镇基黑,人少沙滩好,华尔道夫、四季酒店等更昂贵的酒店都在这里。美国人度假不出酒店,一周时间都在享受酒店里的美食、鸡尾酒、无边泳池。夏威夷的法律规定所有海滩必须公有,因此酒店恨不得把自己的领地范围推到海里,以便客人可以一头扎进去。
夏威夷是个神奇的地方。理论上,这里属于波利尼西亚群岛,和大溪地、汤加等太平洋上的岛屿气候、人种差不多;政治上,这里是美国的一个州,所以货币、商业模式全照着美国来。岛上有种慵懒生活的气氛,和美国本土急匆匆的基督教勤劳工作伦理风格完全不同,加上和本土几个小时的时差,所有人都早睡早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完全把工作和几小时之外的红尘世界抛诸脑后。
夏威夷是我去过的世界上气候最好的地方之一,被温暖的海水和来自北极的清凉洋流包围,全年温度不超过24,湿度不超过75,是可以一件衣服穿一年(或者不穿衣服)的地方。加上没有污染,海水清澈,沙滩礁石应有尽有,确实可以在这里过神仙般的日子。
因为稀缺,所以昂贵,白菜六块钱一磅,半加仑的牛奶十块钱一盒,酒店比本土贵一倍不止。但所有美国人排着队来这里挨宰,没被宰到还不开心。《白莲花度假村》的故事也是如此。
《白莲花》主人公都是谁呢?一个科技公司女高管,带着不工作的老公、青春叛逆期的女儿和她的下层阶级黑人朋友,加上一个正值发育期的小儿子,五个人住一室一厅的套房;一个“不慎”嫁入豪门的小记者和她的妈宝男老公;一个恋爱脑富婆(记得《破产女孩》里的苏菲吧,请以她的形象代入展开,演员也确实就是她),故事场景设定在虚构的白莲花度假村,实际上在茂宜岛的四季酒店拍摄,所有的故事纠葛谋杀悬疑,都发生在他们这个场景中。
说故事讲的是中产阶级,其实不对。美国的中产阶级是老师、职员,和中国新发明的高大上的“中产阶级”概念不同。这里的主角们最起码是中上产或上层阶级了,除了公司女高管,另外两家都是不需要拿着工资W2税表交税的人,只不过没有《继承》里罗根家那么富有而已。
他们来岛上干什么呢?
两个字,吃土。
公司女高管拿着笔记本电脑天天开会,还得把酒店房间布置成自己家的样子,怕对面看出来人在度假;她的老公能力远不如老婆,因为自己挣得没有老婆多而失去了自尊,天天忧心忡忡,一度怀疑自己得了睾丸癌;上大学的女儿一门心思左派思想,吸毒嗑药,却没有想过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父母的;同来的女儿朋友是个黑人,其实是这个家庭政治正确的点缀;黑人女孩自己认为自己的权利被剥夺,却又享受朋友的免费假期,不但在夏威夷谈了个土著服务员男朋友,甚至幼稚到怂恿自己的男朋友去偷朋友母亲的手链,还认为“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除了这一狗血的一家,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小记者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九个月就结婚,老公家里有钱但签了婚前协议,想保住自己微薄薪水的工作却被老公责备,而老公妈宝到连蜜月套房都是婆婆定的,被搞错套房都搞不定。而婆婆连蜜月都要来飞过来插一脚,话里话外告诉她,你就是一个花瓶老婆,这也没什么不好。
苏菲演的富婆,不愁吃穿却愁没人爱,抱着妈妈的骨灰四处找人倾诉,恋爱脑却又满脸不自信,却可以PUA为她提供服务的spa员工,处处狗血,却又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每个人都来逃离尘世,可这里就是红尘俗世。白莲花的佛教形象背后,即使包容万物的大千世界,有美好,有肮脏,有觉醒。每个人都来这里都吃了一鼻子灰,滚了一身土。
为什么度假时的你,就不是你?
坐在卡纳帕里洁白的沙滩上,看形形色色的人背着名牌包、戴着宽檐太阳帽来来去去,不知道有多少游客发生着《白莲花度假村》里的狗血故事。而夜里的夏威夷海风吹起,昏黄的灯光亮起,酒店举办的,每人200美金的夏威夷土著Luau宴会上,白天的服务员小哥们正脱下制服,穿上草裙,举起火把和号角,cosplay当年夏威夷国王跳海的壮举,赚一点养家糊口的薪水。此情此景,正是剧中被怂恿去偷手链的土著人形象。游客和当地土著在一起,是每天见面但不说话的两个阶层,中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们开车穿过600多个弯道的哈纳之路,来到风高浪急的茂宜岛东边,这里有漂亮的黑沙滩和红沙滩。去沙滩的路上,一个小哥正在卖椰子,用大刀熟练地切皮,这让我想起万宁或三亚。我问他,你的椰子是哪里来的?
“就在我家后院长的。”
“你是本地人吗?”
“土生土长!”
我问他当个夏威夷本地人什么感觉。“不能再幸运了,”他说,“生活特别放松,也不用想太多的事情。”后院里不但长椰子,还长柚子。一个椰子十块钱,三个二十,还送我们一个柚子。每天他的工作就是坐在路上卖椰子,和过往的游客聊天。我跟他说我们之前忘了预约,黑沙滩进不去。“啊,要是我卖完了椰子,我就可以带你们过去,我家就在那边。”
椰子水喝完,他帮我们切成果肉,我们向他道别,继续往前走。
电视剧特意把滤镜调成看不见蓝天的屎黄色,和真实的茂宜岛情况相去甚远。因为他们在这里是看不见蓝天的,只能看见菠萝套房、自助早餐和下层阶级的spa服务;只有那个女高管的儿子,那个全家只开了一间套房导致他没有房间而只能睡在海滩上的青春期少年,因为海水泡湿了手机和平板,而意外地抬起眼看见了凌晨的大海,浪花翻涌,群鲸嬉戏,和当地人一起训练划艇,从一个成天打飞机打游戏的中二少年变成了和大自然最亲近的人。他是唯一一个享受了假期的人,也是居中唯一被编剧带着善意书写的人。
假期为什么被发明?我们为什么不能像那个男孩一样,过着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