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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报确实已经说明了一切:安娜凝视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一个令美丽又坚强的安娜心旌神摇的男子,其唇上胡须每每让人想起《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主人公。脆弱到像一支风中的小提琴曲,几难成调。马塞尔·普鲁斯特如果没有如此多病而是被卷入一战,恐怕就是如此。他的死欲为他样貌的美增色,激发出的是安娜的爱欲。他“没有必要”地放大了一次战场上的生死相遇,怀着一份既受虐癖又自私的情感侵入弗兰兹——他杀死又爱上了的这个人——的家庭与生活。他是如此羸弱,几乎依偎在死亡的怀抱里,在这种原欲中理所当然地沉醉。
安娜对阿德里安的凝视,所导致的第一个行动是救赎。她珍视两人相处时纷纷扬扬落下的色彩,以为自己可以通过快乐的简单传递,为他黑白的面容着色。只不过阿德里安其实从来不需要她的拯救。阿德里安存在的全部要义就在于自我毁灭这一边界处境。即便没有弗兰兹,他也会找到一个让自己时时刻刻双眼湿润的人,或早或晚。他的灵魂一直逡巡于名为《自杀》的画前。
至于弗兰兹,他的“热情而害羞”是否使得他也与阿德里安一样充满了求死性?这一切随着他存在的终止而永不可知,不过也不再重要。他是亡者,天然地和阿德里安面貌相溶。所以,弗兰兹之后的“弗兰兹”就是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最后说:“开心点,安娜”,他其实非常明白自己的本质。他在死欲中的宛转翩跹是本性使然,但安娜却不属于这里。鸣笛响起,最后一吻恋恋不舍地落下,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在边界告别。
初时安娜以为那副“弗兰兹”挚爱的画,是“一个年轻男子,头向后仰”——一个异样的,引入注目的姿势符号,就像初见时带有未名哀伤的阿德里安;后来她方知画中人是一个举枪自杀者,错愕闪过她的脸,这时她正处在勘破阿德里安本质的关键点;最后,她与新的“弗兰兹”一同重看这幅画,当“弗兰兹”问她是否也喜欢这幅画时,她笑了,影片全部色彩最后一次重回画面。只听安娜道:“是的,它让我有活下去的念头。”让德国的和法国的所有弗兰兹留在画里吧,把生活的全部色彩还给她。
顺带一提,安娜唯一一次忘却自己凝视者的身份而试图自杀,采用的是一步一步走入河水深处的方式,和《时时刻刻》中的弗吉尼亚·伍尔夫不谋而合。不同于顷刻之间的翻身一越或电光火石之中一枪毙命,没顶而过的河水是一种缓缓的、完全靠意念支撑到最后一刻的自我终结。如果一个女人认为自己不想活下去了,她典型的做法就是这样沉默地走向埋葬地——无论是湖底,还是土坑,有的时候也许是婚姻——没有必要再为世界留下一副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