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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修改版刊载于《环球银幕》2022年3月刊,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在《西区故事》的最后,导演斯蒂文·斯皮尔伯格将一行简单的“给爸爸”(For Dad)放在了字幕之前,让整部电影有了一个更为私人又温馨的结局。作为1961版《西区故事》的翻拍,本片以一种“反哺”的姿态,让几代人一起重回影院,感受纽约街头“火箭帮”和“鲨鱼帮”那群野小子们的劲舞,感受波多黎各人烈焰般的激情,也被伯恩斯坦那打通古典交响乐和当代爵士乐的完美曲调所感动。
献礼父亲,是因为父亲阿诺德·斯皮尔伯格是《西区故事》的“死忠粉”,斯蒂文伴着这部作品的原声度过了青春期。在他对电影产生浓厚兴趣的启蒙阶段,这些歌舞不经意地融入了他的审美基因里,原作的结构和编排他也早已烂熟于心。
于是,在新版的《西区故事》中,他并未对脱胎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做改动。距离莎翁的时代太远,在当代年轻观众心中,这个过于梦幻而甜蜜的故事多少变得难以令人信服,一见钟情后紧跟而来的血雨腥风也显得有些刻意甚至狗血。《西区故事》的情节似乎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起,被冻结在了时间里,缺乏某些被共同想象所构建的“时代精神”。
但这并不意味着新版《西区故事》失去了它存在的必要性。对于老版,影迷所熟知和诟病的一点便是电影的选角:60年代的好莱坞并不能为真正的波多黎各裔提供舞台,当时 “鲨鱼帮”头目贝尔纳多的乔治·查金思是希腊裔白人,他需要涂黑皮肤来演绎一位拉丁裔的角色,而这在当今的好莱坞是破坏底线、不可接受的大忌。
因此,斯皮尔伯格一开始就带着“纠错”的历史使命来重启这个项目,要把塑造角色的权力还给真正的有资格诠释他们的人。我们等来了“万里挑一”的拉丁裔演员瑞秋·泽格勒、大卫·阿尔瓦雷茨和阿丽亚娜·德博思,博德斯已经斩获金球奖最佳女配角并获得了奥斯卡提名。
但斯皮尔伯格想做的显然不只是如此表层而直接的赋权,他希望能让这些角色以自己的方式重述根植于他们身上的这段移民历史,从而完整他们的个体叙事。我们可以看到他是如何想方设法加入更多内容,比如将核心场景设定在了正在施工的林肯艺术中心。在上世纪60年代,这项工程把移民社区挤出了他们的家园,让他们在流离失所中进一步被边缘化。“鲨鱼帮”和“火箭帮”的舞台,围绕着这个以真实历史事件紧密关联的空间展开,所有的废墟布景都有了自己的叙事意义。拆迁的铁球悬挂在天空中央,它沉重的质感让我们怜悯着两群青年的狂躁、迷茫和不安,电影在文本层面也有了更多的内涵。
与此同时,大师的斯皮尔伯格同样丰富了《西区故事》的视听呈现。相较于老版,我们能从电影的开场就感受到他是如何精心排布场面调度:帮派成员们穿梭于纽约的街头,镜头捕捉着他们的动作,随着他们在地面上用滑步前进,镜头也带着我们一起向前滑行。流畅的剪辑卡在音乐的节奏上,运动感扑面而来。
除此之外,老版中那场已经成为歌舞片的经典范例的“天台歌舞”的段落,也被斯皮尔伯格平移到了地面上,这首波多黎各人传达他们心中梦想的歌曲《美国》得以真正在宏伟的场面中进行。前后景交错,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摄影机在其间优雅而丝滑地移动着,却从不会让观众遗失注意力——歌舞类型片最令人沉迷和愉悦的调度美感,斯皮尔伯格都成功地呈现了出来。
六十年过后,大银幕上的歌舞还在继续,斯皮尔伯格为年迈的父亲和年轻的自己编造了新的梦。社会的发展或许让我们不再相信爱情童话,对刻意的悲情也充满了抵触,但我们始终还可以在歌声和舞蹈中被艺术最本质的美打动,被电影魅力所吸引。从这点上来说,《西区故事》便完成了它在这个时代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