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播放记录
《猎凶风河谷》的核心故事是一宗少女谋杀案,发生在怀俄明州风河谷印第安人保留地。娜塔利在与男友约会后的第二天,被发现冻死在离家很远的雪地里,生前遭受过殴打和性侵。发现尸体的是被害者朋友的父亲,猎手科里(杰瑞米·雷纳饰)。而科里的女儿,在三年前也被杀害,凶手仍未落网。为了替娜塔莉复仇,也为了弥补自己当初的“过失”,科里选择帮助初出茅庐的FBI探员珍(伊丽莎白·奥尔森饰)追踪凶手。
正义难以抵达
影片角色延续了导演编剧作品《边境杀手》的模式:老道的专家和新手女探员,一个相信以牙还牙的古老法则,一个期待在蛮荒地继续遵循秩序和程序正义。珍作为“闯入者”,像是观众的眼睛,带着我们观察保留地的生活,认识印第安人的困境,更重要的,去理解并最终默认了科里的作为。不像在《边境杀手》中长久的价值观纠缠,《猎凶》中的两位搭档,不久之后就取得了彻底的统一,非常政治不正确的倒向动用私刑的一方。
“私刑”的正当性,来自程序正义的失效,对恶的无能为力。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案件,但在整个案情侦查过程中,始终有一股隐性的力,阻碍正义的实现。命案发生却只派一位菜鸟探员来;因为管辖权问题,珍无法在案件性质确认之前寻求外援;广阔的保留区仅配备了六名警察……正是这种“忽视”,这种实质上“被放逐”的生存处境,消耗着人们的希望,也让保留地越发成为法外之地。
通过片尾字幕我们得知,在保留地,每年被侵害的、失联的印第安女性众多,但得到救助或法律裁决的少之又少,甚至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案件数据,因为美洲印第安妇女不列入失踪人口编制统计当中。
影片没有将过多笔墨放在案件的侦查和警匪的角力,而是花费了大量精力,细腻地呈现由一场悲剧串联起来的众生相,通过他们应对灾祸的方式,把一场谋杀,推及到一个族群的受难。
导演在阐述影片主题时讲到,这部电影从本质上研究了一个人如何从悲剧中走出来,而不是沉溺其中。广义上来讲,它是在探讨强迫人们生活在一个从未想过的土地上的后果。
我们往往只是震惊于恶的手段,而更难以释怀的疑惑则是恶的来源,“为什么?”
影片试着从过去找到一部分答案。
被困的人
怀俄明州是全美人口最少、但印第安人数比例最高的州,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就居住在风河谷印第安人保留地,也就是影片中案件的发生地。
保留地的概念从十九世纪以前,就和美国发展史紧密连接在一起。为了占有大量土地、限制印第安部落发展、缓和白人与印第安人之间的冲突,美国政府将印第安人强制迁移到环境恶劣的西部,并按部落划分出“保留地”。
“保留地”初期有很强的集中营色彩,直到1924年印第安人被正式承认为美国公民,各部落获得 “有限的自治权”,政府通过印第安事务管理局与其打交道。目前美国仍有上百处保留地分布在各州。
因为环境恶劣、管理落后,保留地更像是一处“被放弃”的角落。被困在其中的人,要么凭借征兵、考学这些为数稀少的渠道努力走出去,要么带着无处消解的愤懑在酒精、毒品的作用下彻底沉沦下去。娜塔莉的弟弟就代表了生活在这里,看不到希望的年轻人。
除了被隔绝的印第安人,来到这里的白人,几乎都是最底层的民众,带着被放逐的觉悟进到这片不毛之地。人生失意的恼怒,在贫瘠的环境里很轻易生长出破坏欲。影片给了机会让凶手讲出他的痛苦。“在这个冰天雪地的鬼地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有!连声音都没有!”这并不能开脱他的罪行,但也展示了环境给人造成的影响。
失败的英雄
捕猎者科里代表着另一种可能性。
片中用大量篇幅去丰富科里的形象,一个沉默、可靠、坚毅的男人。面对命运他不相信会有转机,宿命感浸透到人物身上,呈现出来的是极端克制的情感表达。但冷静的表面以下,是复仇和救赎的决心。“你的力量,你的精神,决定了你的命运。狼群杀死的不是倒霉的鹿,而是体弱的鹿。你战斗,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这套看似弱肉强食的价值观,由强者说出来,就带着强烈的侵略性,但由一个被剥夺的人讲出,就只是一种守护自我的坚持:强硬地面对苦难,是为了保持最后的尊严。
他抵御困境的方式不是沉沦也不是愤怒,而是“守护”。守护传统,守护记忆。
影片中不断出现的低语,来自科里女儿写的一篇作文,“而你充满爱意的双眼遥不可及,我又一次回到这里,闭上双眼。”科里反复念着这句话,像一句祷文。作文里还有另一句:“就在此地,在我挚爱的一切所在的摇篮,我守护着关于你的每一段记忆。”他的希望是将美好的事物保留下来,其中有对女儿的回忆,也有他所信任的传统。开篇科里教热爱自然的小儿子骑马,可以看作是对这份“守护”的传承。
“刚刚感觉如何?”“很有牛仔范吧?”“不,儿子,是阿拉帕霍范。(印第安部落名)”
这部分唯一比较让人在意的,是作为守护者的科里,实际上是个白人。由于这个白人身份在剧中也没有承担多大的戏剧作用,这让科里表现出来的对印第安人的共情,和来源于族群的宿命感,没有一个足够有力的支撑。虽然杰瑞米·雷纳的表演堪称杰出。
现代西部片
影片从一桩凶杀案入手,引出印第安人的生活现状,成功拓展了主题。但单纯“上价值”不能保证就是一部好电影。《猎凶风河谷》在视听表达上也有许多精彩的地方。
导演泰勒谢里丹的作品通常被划分到“现代西部片”的范畴,同样热衷于讲述西部故事,但区别于传统西部片的浪漫英雄主义,主题更黑暗,人物有反英雄的倾向,对美国原住民和墨西哥人的描绘也更加偏向同情。
这部严格意义上的导演处女作,加上他的编剧作品《边境杀手》《赴汤蹈火》,讲述的都是边境地区的故事,在主题上也有相通的地方。所以虽然只有一部导演作品,但杰出的编剧能力,让他在每一部影片中,都打上了强烈的风格烙印。
首先最直观的,就是边境风光的加持。白雪覆盖的山谷,破败的小镇,荒芜的景观构成一股无处逃逸的宿命感,扎实的包裹着所有身处其间的人。山峦无限的延展,人如蝼蚁在风雪中蹒跚,正是这样的处境,让科里意识到,“我斗不过这个世界”。
其次是高效的镜头语言。冷酷的生存环境,搭配上凌厉、直接的剪辑,北欧范十足。
比如,怎样回顾娜塔莉遇害的过程。娜塔莉在开篇即遇害,观众需要一个“还原案发现场”的时刻。导演选择了最常规的闪回。但闪回的时刻很精准:凶手即将现身的时候;闪回的方式也很到位:探员敲响凶手的房门,下一个镜头切回案发当晚,一个男人打开门,娜塔莉微笑着站在门外。
常规但有效。这也是整部电影在视听表达方面的特点,没有多少炫技的手法,但求高效、准确的表意。严格遵循这个原则,反倒让整部电影呈现出冷峻硬朗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