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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不啰嗦,直接摆最关键问题。
陈可辛的前作《中国合伙人》,借鉴的是《社交网络》的剧作结构,即以一场诉讼案为线索,带着质疑的眼光走进人物,并以多视角、反复插叙的方式,完成“罗生门”式的多维立体的讲述。
这次《夺冠》,陈可辛再次借鉴艾伦·索金的另一部编剧作品《史蒂夫·乔布斯》。
说白了,是一种高概念,即:人生中的三个重要时刻。
《史蒂夫·乔布斯》选取的是三场发布会,即1984年麦金托什电脑发布会、1988年NEXT黑立方体发布会,以及1998年iMac发布会,以此来勾勒乔布斯的人物形象与心理轨迹。
而《夺冠》选取的是三场赛事,即1981年女排世界杯决赛,2008年北京奥运会对战美国,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排1/4决赛,并试图以类似方式来描画郎平。
但问题是,艾伦·索金不仅剧作精巧,他更牛的地方在于能够快速精准地抓住人物特质,并以此做戏。
他在《社交网络》里,把扎克伯格刻画成一个社恐患者,但就是这么个人,却做成了全球最流行的社交网站,足见其背后的荒谬与时代特征。
而看了《史蒂夫·乔布斯》,你就能明白为什么乔布斯会把苹果打造成一套封闭系统,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套封闭系统,与外界格格不入,绝不兼容。
这才是艾伦·索金最厉害的地方。
他总能深入到人物内心最本质的层面,并以此为切入点展开精巧的叙事。
由此反观《中国合伙人》和《夺冠》,我们就能发现,它们实际只学到了精巧的表面功夫,却对于人物本质缺乏理解和捕捉。
特别是《夺冠》。
影片只是讨巧地选取了三个令人振奋或惋惜的时刻,却对为什么选?逻辑何在?语焉不详。
我们细看这三个时刻,就会发现,它们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事。
1981年女排世界杯,郎平是运动员,这里主要讲她怎么突破自我,赢得冠军。
到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这时郎平作为美国队总教练,这种身份转换本身是很有戏剧张力的。但问题是,它和之前的段落是完全割裂的。这里其实已经转为关于“身份认同”的冲突。
再到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郎平成为中国队教练,带领女排冲击冠军,这里实际又在讲体育观念的革新,如何破除“唯金牌论”,回归运动本质。
这三级跳,是很难放在同一逻辑框架下并做到自洽的。
这就造成了《夺冠》表面结构清晰实际松散紊乱的症结。
再来,不可避免地,表达上也很难自圆其说。
实际能够感觉到,陈可辛想要完成的表达是“新时代中国已经不再需要女排精神”了。
因为女排精神实际是特定时代的产物。
也就是改革开放初期,中国要在世界面前展现一个崭新的强势面貌。
但实际上,无论在硬件设备还是软实力上,我们又不具备相应的条件,于是只能靠举国体制,靠魔鬼训练,靠非人的高负荷方式,来达成不可能的任务。
这其实才是“女排精神”真正的语境。
但正如郎平在片中回答外国记者时所说,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在乎输赢?是因为我们内心还不够强大,所以总要依托于外界的认可,总觉得胜利是唯一赢得尊重的方式。
而影片最终的落点,实际是“放下唯金牌论”,重新找到运动的乐趣和意义。
这本来挺好。
但问题是,陈可辛完成这个表达了吗?
没有。
他只是在两个端点做好了布置,但中间的转变过程,非常潦草,根本没有形成顺滑的弧光。
更何况,他还要顾及审查,并不能将“女排精神”彻底抛弃,所以在影片后来,才有中国队员重回老训练场的段落,再次去寻找失去的“女排精神”。
这实际在表达上已经偏离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左顾右盼,前后失据,使得整个表达彻底失焦。
看到很多人说,《夺冠》应该改名叫《郎平传》。
别逗了。
如果真的改了,我对它的评价只会更低。
因为它根本没有完成一部传记片的本职任务,即提供一种视角,让观众对人物产生新鲜而深刻的印象。
不信请自问,看了《夺冠》,你有对“郎平是谁”这一问题产生更新、更深的认识吗?
几乎没有。
而且恰恰相反,你对郎平的了解可能依然会停留在“一个传奇运动员加教练”这些无需看片就已然知晓的层面上。
这无疑是影片巨大的失败。